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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江城。
沈秋白站在城头,注视着城外风景,方圆十里地的一草一木都尽收眼底,附近有很多傀儡,但都在沉睡,整个世界仿佛都万籁俱寂,听不到半点声响。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是杨昭上得城头,揖手说道:“师兄,该吃饭了。”
沈秋白点点头,下得城头,他们来到凤江太清楼,整个凤江城都是空的,相当于这里的一切,他们都可以予取予求,但钱财在千海境里又用不着,更加不可能带出去,便也只有住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能够随意了。
太清楼是叶氏族的生意,而叶氏族就坐落在凤江,凤江里的太清楼自然也是第一家。
沈秋白和杨昭都不会做饭,在太清楼里忙碌的身影是白芨。
她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有荤有素,不同于萧知南和陆九歌在白虹镇的破落巷里,太清楼里的食材很多,能够让得白芨大展手脚。
杨昭赞不绝口的说道:“白芨师妹真是有一手好厨艺,想来能够娶到白芨师妹的男子,该是多么幸运。”
白芨稍微有点脸红,她偷摸瞧了沈秋白一眼。
但沈秋白却很淡然,仅仅是微微一笑,便算是称赞,他没能领会到白芨的眼神,或许就算他领会到了,也会装作没有,他的人生里只有修行,带领着摘星府进入山海清幽,所谓儿女情长,在他眼里,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在吃饭的过程里,沈秋白轻声说道:“千海境虽是姜国的气运圣地,但其实真正能感悟到的东西也很有限,你们都已破入四境巅峰,若非得到大机缘,便很难再破境,尤其是破入五境那道天堑,但也不能因此便懈怠,若能多点领悟,便也能走得更远,缩短能够破入五境的时间。”
杨昭很认真在听着,就连本来拿起的碗都重新放下,说道:“二师兄已破入五境,世间难逢敌手,想来就算是那魏国悬海观里的苏别离也终将被二师兄甩开,到那时我们摘星府便是天下第一门。”
沈秋白皱眉说道:“自信是很好的事情,但切记不能盲目,虽然我们能入千海境,自然比外界的修士进步更快,短时间里拉开他们一大截,可山海清幽里的修行者,并不在此列,苏别离当年能够破入五境,肯定也是借助了悬海观里的圣地,我也仅仅是追赶上了他的脚步,若想打败苏别离,现在依旧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白芨倒是深有体会,虽然她对沈秋白很有好感,但苏别离曾到白鹿峰问剑,一剑便打败了已入五境的父亲,甚至很明显苏别离当时并没有尽全力,是很游刃有余的,现在沈秋白才刚刚破入五境,哪怕是资质妖孽,想要同苏别离相提并论,也是有点差距的。
若是白芨没有见到过苏别离,当然很难有这种想法,毕竟苏别离传闻的再强,终究也只是传闻,她也是不假思索的说道:“那苏别离真的很强,我觉得他或许已入知神上境,我父亲闭关多年破入五境,本身便已经强过那些寻常的五境修士,但依旧轻易败给了苏别离,便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同样只是听闻的杨昭,便很难相信的说道:“那苏别离真的有这么强?”
沈秋白说道:“观主的徒弟,又怎么可能会弱,观主明明不是剑修,却能教出苏别离这种大剑修出来,远非剑仙王乘月教出徐北寒可比,毕竟术业有专攻,观主是世间第一强者,苏别离也是世间年轻一辈的第一强者,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超越的。”
说到这里,沈秋白忽然有点感慨,“苏别离入世的时候,唯有不二洞首席韩一能够与之争锋,甚至两者从未分出过胜负,若韩一还活着,必然能够和苏别离并驾齐驱,俯瞰整个世间年轻一辈。”
除了苏别离外,沈秋白也很希望能够和韩一打一次,然而市井里虽有传闻韩一还活着的事情,但真实性有待考证,皇帝陛下曾派遣柳飞羽潜入北燕调查的事情,姜国知晓的人并不多,对于韩一还活着这件事情,也只是沈秋白的一种期望。
但想到韩一,沈秋白的神情略微变得有些凝重。
便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放下碗筷,说道:“有人到了凤江。”
他们到了城头,视线里有穿着粗布僧袍的青年男子,深一脚浅一脚,浑身显得很脏乱,也有明显的血迹斑斑。
“是南禹枯禅的道生!”杨昭惊呼道。
沈秋白深深皱着眉头,他很快下得城头,将得凤江的城门打开,望着渐行渐近的身影,很有些不解的说道:“千海境里的傀儡应该无法对你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到底是何人所为?”
他曾见到的傀儡最强也仅在接近五境的层面,虽然有传闻千海境出现了一头五境傀儡,到处猎杀修行者,可沈秋白始终没有见到过。
道生不是他们在千海境里遇到的第一个人,但却是第一个受伤如此严重的。
若真有所谓的五境傀儡,又具备着杀不死的特性,那将是极其麻烦的事情。
抬眸看着站在面前的沈秋白,道生紧张的情绪有所放缓,精神也变得恍惚了起来,但他没有脆弱到就此昏迷过去,只是相当虚弱的说道:“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
杨昭和白芨都睁大了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道生的声音虽然确实很小,但沈秋白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看着道生说道:“先进城吧。”
带着道生去了太清楼,找了一个空房间,太清楼虽是酒楼,却也有休息的地方,沈秋白探知了一下道生的伤势,神情凝重地说道:“的确是被四先生的剑意所伤。”
白芨带着白朔上仙的书信来到都城,便是住在离宫剑院里面的,跟宁浩然也有过接触,她不敢相信的说道:“四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做?”
沈秋白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道生,希望他给出答案。
道生依旧虚弱着,为躲避宁浩然,他以金刚坐禅之法脱困,又被宁浩然的飞剑斩伤,逃亡的一路上不敢有半点懈怠,完全凭借意志力撑到凤江,若非凑巧碰到沈秋白,觉得已经很安全,让他的
意志力有些松懈,他必然还能坚持很久,但现在,所有的疲惫感全都袭来,让他想张口说话都变得很难。
见此,白芨立即说道:“我去熬点粥来。”
白芨跑出房间,杨昭也帮着倒了一杯热茶,交到沈秋白的手里,再由沈秋白递给了道生,他背靠着床头,很是感谢的朝着沈秋白和杨昭点点头,将得那被热茶饮下,胃里觉得暖暖的,便也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终究是修行之人,若非极度疲惫,且身受重伤,也不至如此。
他把空茶杯递还给沈秋白,勉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四先生身上貌似发生了什么,变得很不像他,说着什么在世间行走,却又并非世间之人这种很莫名其妙的话,他直接拔剑要杀我,而且很显然四先生也跨入了五境,让我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若非依靠着南禹枯禅的神通逃走,我现在怕是已经死了。”
一时说得有点多,他突然咳嗽起来,得到沈秋白示意的杨昭,连忙再倒了一杯茶,道生接过,用茶润了润嗓子,才觉得好受不少,而沈秋白也轻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千海境里不可能会影响人心智,就算是那心境魔障,若看不破也就出不来,看来宁浩然身上确实发生了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道生抿着苍白的嘴唇,说道:“在我见到四先生的时候,他浑身都是已经干涸的血迹,或许四先生不是要杀我,而是要杀很多人,我只是碰巧被他撞见。”
闻听此言,杨昭很是震惊的说道:“莫非那所谓有五境傀儡四处猎杀修行者的事情,指得其实不是五境傀儡,而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
但他又觉得很奇怪,再度说道:“可若真的是四先生,为何会传出是有五境傀儡的存在呢?”
沈秋白神情严肃地说道:“要么是那些碰见宁浩然的修行者,不认得他,要么是被宁浩然碰见的修行者全都死了,而见过那些尸体的修行者,便误以为是傀儡干的。毕竟傀儡里面也有人类的形象,而被杀的修行者里面肯定也有境界颇高的,才会传出五境傀儡这种东西。”
毕竟千海境里像道生这般存在的人物并不多,何况就算是道生也是借助南禹枯禅的神通术法才能逃掉,否则也是难逃一死,五境之下的存在,都很难接得下宁浩然的一剑。
他想着宁浩然在进入千海境前,修为也只是刚刚恢复到三境巅峰而已,就算在千海境里顿悟,也不可能轻而易举便跨入五境,包括宁浩然性情大变,皆是很反常的事情,这里面必然有着很严重的问题。
白芨双手端着熬好的粥,快步走入房间里,看着冒着热气的粥,道生情不自禁吞咽了口口水,向着白芨表示感谢,便开始狼吞虎咽。
沈秋白沉默了良久,看着房间里的人,说道:“离宫剑院四先生宁浩然的事情很蹊跷,他的行踪现在捉摸不定,但若如道生所言,千海境里的修行者很可能在被不断猎杀,被分散的修行者很难聚集,我们只能先去琅琊城碰碰运气,毕竟那里是最有可能让修行者聚集的地方。”
道生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其本身便也已经是很接近五境门槛的大修士,千海境里又充斥着天地气运,想要恢复过来,其实也不需要花费太久的时间,待得道生的伤势养得差不多时,他们便启程朝着琅琊城而去。
而基本上在千海境里的修行者,大部分也都在向着琅琊城进发。
但也有些修行者悄然陨落。
......
有狂沙席卷着山野。
影影绰绰。
江子画和何峥嵘背靠背紧紧贴在一起,他们的神情都相当凝重,时刻注意着周围。
“你到底有没有看清?”
面对着何峥嵘的询问,江子画沉默不语。
虽然早就从那些修行者的尸体上察觉到很大可能是四师兄所为,但他们依旧是和韩幼清等活下来的几名修行者同行,但在行至某处时,天边有飞剑袭来,接着便卷起了漫天沙尘,韩幼清和沈霁月不见了踪影,而那几名修行者也全都丧命在飞剑下。
江子画很清楚的看到,那把飞剑正是曲泉,四师兄的本命剑。
现在貌似已经是事实。
而他们之所以现在能够活着,便也说明着一种问题,是四师兄没想杀他们。
这当然只是江子画的猜测,但他觉得就应该是事实。
但漫天沙尘的出现很诡异,他们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
在距离他们相对很远的地方,宁浩然手里执剑,眉头深深皱着。
他也很奇怪这漫天沙尘的出现。
若非沙尘的阻拦,他那一剑足够杀死所有人。
神游意念扫荡着尘沙,他当然不相信是千海境在阻拦,而是有其他人出现在了这里。
可他的神游意念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在沙尘的外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宁浩然,他正是要往琅琊城赶去的楚沧岚。
杨麒从别的地方朝他走来,说道:“那个韩幼清和沈霁月不知道去哪了,没有找到他们。”
楚沧岚微微蹙着眉头,说道:“他们应该不会有事,但我比较好奇的是,那个宁浩然是怎么回事?他若要朝着韩幼清拔剑,我倒也能够猜得出原因,毕竟姜国和北燕不睦,可也不至于在千海境里下杀手,何况那宁浩然连自己的师弟师妹都没打算放过。”
他们只是凑巧路过这里,看到了宁浩然拔剑,若是平时,楚沧岚自然不想理会,但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宁浩然的举动太奇怪,那把飞剑在杀死几名修行者后,径直便又斩向了江子画,出于心里的好奇,楚沧岚才出手拦截,将得宁浩然困在漫天沙尘里。
许是因为慌乱,韩幼清和沈霁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事实上,楚沧岚也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毕竟若非他出手,韩幼清和沈霁月直接就死在宁浩然剑下了。
楚沧岚都想不通的问题,杨麒自然也是满头雾水。
“也许是那宁浩然疯了?”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楚沧岚却颇有些赞同的说道:“若非疯了,确实很难解释,但宁浩然又为何发疯?”
杨麒挠挠头,说道:“我不清楚。”
楚沧岚微笑着说道:“你当然不清楚,就连我也不清楚,先把江子画和何峥嵘带出来吧,说不定他们知道点什么。”
杨麒点点头,一步跨入沙尘里,漫天沙尘便自主分开道路,径直朝着江子画和何峥嵘所在的位置走去。
......
漫天的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
沈霁月趴在地上,被沙尘埋住大半。
在她意识恍惚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拽她,她很努力的想要去看清,却只是模糊的看见一道身影。
那人把她背在身上。
等到她的意识渐渐清醒,看着那人近在咫尺的侧脸,才发现正背着自己的是韩幼清。
身材很瘦弱的韩幼清,却有很宽厚的臂膀,他的脸上隐隐有着汗珠,但被沙尘侵袭,混合着汗珠,让他的脸变得脏兮兮的。
“是四先生。”
韩幼清突然开口。
因距离很近,就算有沙尘肆虐着,沈霁月依然听得很清楚。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你说什么?”
韩幼清停下脚步,把沈霁月放下来,沉声说道:“我看到了,是离宫剑院的四先生,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做,按照道理来讲,你是四先生的师妹,我没必要救你,但事实证明,四先生连你也没打算放过,他是要杀死我们所有人。”
沈霁月回过神来,略有些慌张的说道:“不可能!”
韩幼清注视着她的脸,说道:“我看得很清楚,我没搞明白他上次为何让我活下来,但他又出现了,那次我没有看清楚,但这次,我看得很清楚。”
“或许那次是四先生被其他事情所吸引,才没有赶尽杀绝,但我们运气很不好,再次碰到了他,他不可能第二次放过我们,这沙尘来得很及时,虽然我同样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很显然是沙尘救了我们。”
看着神色恍惚的沈霁月,韩幼清沉声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你们离宫剑院的四先生要杀我,而且也要杀你,这里面肯定有原因,我们必须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漫天的沙尘,让得韩幼清可视距离有限,而且神游意念无法穿透,显然并不是寻常的沙尘。
他没有征得沈霁月的同意,便重新把她背起,因为他能够看得出来,沈霁月的状态不是很好,若让她独自行走,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知道沙尘的范围有多大,也不知道宁浩然是否就在沙尘外面,又或者也在沙尘里面,但什么都不做肯定是不行的,纵使没有方向,也必须一直往前。
韩幼清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正前方没有宁浩然。
但他没有想到,那里虽然没有宁浩然,却有其他东西。
并没有走出多远,他便不得不止步。
在漫天沙尘里有着一团硕大的黑影。
有很低沉地闷吼声挟裹着沙尘侵袭而来。
是沙尘的声音掩盖了那阵阵低吼,让得韩幼清距离近到眼睛能看见,才察觉到问题。
“是傀儡......”趴在韩幼清背上的沈霁月小声低呼道。
韩幼清点点头,他当然很明白,而且是一头不弱的傀儡,他的伤势尚未彻底痊愈,若碰到四境巅峰的傀儡,便几乎没有活路,他显得颇有点小心翼翼,想要借着傀儡同样被沙尘遮住视线,而悄悄绕走。
但他小觑了傀儡的能力,虽然视线很模糊,但傀儡却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沙尘之外的其他声音。
在韩幼清刚刚有动作,那头傀儡便径直破开沙尘,冲撞了过来。
那是一头大猫。
直立起来有韩幼清两个那般高。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韩幼清果断把沈霁月丢了出去,同时拔剑出鞘,剑身狠狠地与大猫的爪子撞击在一起。
铿地一声鸣响,韩幼清便倒飞了出去。
在沙尘里翻滚几圈的沈霁月也很快拔剑,她虽仅仅在上境修为,但也要力所能及的做点什么。
那头大猫明显就是四境巅峰的级别,沈霁月的剑对它造不成任何伤害,被其轻轻抬爪,便击飞了出去。
若韩幼清在全盛时期自是不惧,但现在却有点疲于奔命。
他已经在千海境里破入半步知神的境界,有伤在身的情况下,他连发挥出四境巅峰的力量都很勉强,但他显然也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朝着沈霁月喊道:“你离远一点!”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再度掠身而起,向着那头傀儡大猫提剑杀去。
然而那头傀儡大猫却也懂得先拿软柿子捏,在韩幼清杀过来的同时,它便也朝着沈霁月奔去。
这让得韩幼清不得不加快速度,凭着让伤势更严重的后果,瞬间跨越距离,猛地一剑斩击在大猫的脑袋上,但也仅仅是斩破了一个缺口,让得大猫的速度减缓,它甩头震开韩幼清,张着血盘大口,便要继续朝着沈霁月咬去。
在沈霁月的视线里,是韩幼清一边吐血,一边拼命阻止傀儡大猫的前进,让她的眼眸一时变得有些模糊,她坚定神色,再度握起剑,沙尘朝她剑身凝聚,施展出《离剑经》里的第一剑,催发了她全部的气海灵元,重然轰击了出去。
伴随着同时出剑的韩幼清,浩荡的剑意将得大猫半拉身子轰碎,但在大猫彻底崩碎前,它张口咬住了韩幼清,虽然下一刻它就崩成了一地碎石,但仍是让得韩幼清遭受重创,忍不住凄厉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