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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刚很奇怪:“就算没有棺材也可以挖个坑,为什么连埋也不埋?”杨秀发笑着说很多家庭连个成年男性的劳力都没有,不然也不会穷成那样。你们想想,但凡有个成年男人,不用非得是壮年,哪怕五十来岁,至少也能种个几亩地,或者到城市打工来勉强养家。有的穷人家庭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挖不动。
舒大鹏和方刚互相看看,方刚心想这真是穷苦人的悲哀,连死后也没混个坑穴,居然要自然风化甚至被野狗吃掉。
边行驶边聊,经过大城、信武里、北榄坡后再向西北,沿公路到了达府。这地方的风景是真没得说,汽车在滨河附近的公路上开着,看到河对岸的山峰和岩石,简直就像风景画。而沿途看到好几座寺庙,里面的佛塔跟曼谷等泰南地区的完全不同,泰中南部寺庙和佛塔各式各样,但达府的佛塔几乎都是一根尖刺,底大尖小,中央大的周围还有一小的,每组佛塔都有男女围着跪拜,其中很多背着旅行包,看来也是游客。
三人进入市区,找了家餐厅吃饭休息,方刚问:“还要多久能到?”
“从这开车往西开,不到六十公里的泰缅边境有个湄索县,但全都是森林,路不太好走,要近两个小时吧,”杨秀发左右看看,“先找个旅馆,到时候我在地图上画条路线,你们开车过去。”
舒大鹏说:“你这个人真是矫情,都到这里了,怎么就不能破个例,直接开车带我们过去?”杨秀发把头摇得像刚充完电的儿童玩偶,说肯定不行,除非把我掐死,因为我答应过阿君,说两年之后开始留头发,一定不能有秃的地方。
方刚问:“你怎么能答应这事?真是脑子里进过水!那可能吗?要是秃顶也有办法治,那个人早就成为世界首富了!”杨秀发很不高兴,说你真应该好好学习一下讲话的艺术,说出来的词就是不招人爱听。方刚笑着说:“正所谓忠言逆耳,你不爱听也罢!这样吧,我的车四个座椅都经过改装,到晚上九点你就上车睡觉,就算没有旅馆的床舒服,好歹也是平躺。”
杨秀发想了想,勉强点头答应。
再次出发,透过车窗方刚看到路边有很多装有粗树木的拖车,由大象拖拽着。一路行驶半个小时,竟看到近百处这种大象拖车。舒大鹏问方刚:“你吃过大象肉没?”
“没有!”方刚白了他一眼,“可不要把广东人的习惯带到泰国来,这里没人吃大象肉,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可能会把你的肉吃掉!”
舒大鹏缩缩脖子,杨秀发哈哈大笑:“泰国人其实比你们广东人还胆大,他们连蝙蝠都敢吃,什么田鼠、鸵鸟、鳄鱼和蛐蛐就更不在话下,但他们确实不吃大象肉,因为把大象当成朋友来看待。”
方刚说:“我倒是觉得,因为大象的肉不好吃吧。”
汽车在森林中的小路中艰难行驶,最后终于到了地方。杨秀发指着左前方一片房屋说:“那村子后身就是坟地,我打听过,那村子年头可老长了,不少房屋都是百年前建的。”方刚看到很多房屋都依山势而建,远远看去就像多层小楼,从侧面看才知道是斜的。
“怎么才能知道哪座坟是百年以上的?”舒大鹏问。
杨秀发回答:“坟墓上有字,现在天还挺亮,就算黑了,不是还有手电筒。”
绕路来到村后身,这里不能容汽车过,只能步行。有时连路都没有,要分开杂草。舒大鹏问:“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可是阴媒啊,”杨秀发说,“没这点儿信息咋整?”继续走二十分钟左右,方刚果然看到这里有一小片坟墓。这里的坟场跟中国有很大区别,国内是坟包和立墓碑,而这里则是用砖砌成长方型的格子,格子只有三面有墙,里面也有隆起的坟包,但也呈长条形,而且并无墓碑,只在方格两侧的砖墙上用刀刻出死者的名字和年月日。
一些尸窑中还有供品——装在盘子里的水果、糕点、饭食还有成瓶的酒,有啤酒也有中国的白酒和洋酒,大多数有供品的尸窑都有很多花。虽然已经干枯发黑,但方刚能想象得出,献花的时候肯定都是鲜花。
开始,方刚以为只有那些年头比较新的尸窑才有供品,因为按常理来想,死亡时间越久,家人就越容易忘记祭拜,反正在中国是这样。但走着走着方刚发现,并不是这个规律。因为他看到很多比较新的尸窑并无多少供品,而不少破旧的尸窑中,却明显放着较新的水果烟酒鲜花等物。
舒大鹏说:“泰国的墓都是长条的啊,太费劲了,弄一个坟包,外加墓碑多简单!”
“不同国家有不同的风俗和习惯,”方刚说道,“见多了就不怪。”
三人在这些坟格中来回找,杨秀发告诉两人这在泰国被称为“尸窑”,可能因为这种修建形式很像砖窑的原因。舒大鹏抽着烟:“我们三个也真是闲得没事做,放着好好的芭提雅不待,非得大老远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一百多年前死的死人!”
方刚从他的烟盒中抽出两根烟来,递给杨秀发一根:“为了配制出五毒油,只能这样,这也是牌商的工作之一,更不用说杨老板是阴媒了,对吧?”
“我不抽烟,”杨秀发白了他一眼,“整的就像你今天才认识我似的。你说人这人咋这么缺德,让我跟你俩天天吸二手烟还不管,又让我再吸一手的?怕我死得慢啊?”舒大鹏哈哈大笑,方刚却示意他不要在这种地方高声调笑,是对死者不敬。
舒大鹏问:“怎么,你居然也这么讲礼貌,太不习惯了。”方刚哼了声,说这是泰国,人人都懂规矩、讲礼貌,你得学会入乡随俗。
每走到一处尸窑的时候,方刚和舒大鹏就仔细去看侧面墙壁的字。都是以泰文刻成的,写着名字和死亡时间,比如“柏朗·依贾,2531”、“难梅·扎仑蓬,2516”等,有的还在墙壁上用水泥嵌入小小的照片,有黑白也有彩色。
“这数字是什么意思?编号吗?”舒大鹏指着墙壁。
方刚说:“是佛历,东南亚很多国家的纪年都不是用公历,而是用佛历,从佛祖释迦牟尼去世之后的第一年开始,也就是公元前543年。你把佛历减掉543得出的数字就是现在的公历。”舒大鹏连连点头,掏出手机,看着尸窑墙壁的字,按着键盘。
杨秀发问:“你要给死人打电话咋的?”舒大鹏失笑,说我是用手机里的计算器。
“我明白了,这人是1973年死的。”计算之后,舒大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