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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刚说:“卖了一个地址。”舒大鹏很惊愕,没听懂他的话。方刚也没打算多解释,心想,事已至此,看来在芭提雅的住所也不用再回去,无论这次能否收拾单良和阿赞枯,这钱肯定不会再还给他。当时说得很清楚,提供地址给一百万泰铢,至于老谢在不在那里住,与已无关。可方刚很疑惑,单良这么狡猾的商人,就算再急,也不可能为了老谢的地址就出一百万泰铢,那也太过草率。只有一种解释:找老谢已经是十万火急的事,哪怕一个没影的地址也愿意让单良这种奸商立刻支付巨款。可什么事能让他急成这样,就算老谢已经逃走,无非就是泄露他和阿赞枯已经串通,给杨秀发夫妻下降头水的事。他们完全可以舍弃那个独楼,转移新地点,泰国这么大呢。而在方刚心目中,单良早就十恶不赦,不会因为少了这件事而发生改变。
所以,方刚怎么也想不通,他隐隐觉得,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开车上了公路,方刚让舒大鹏观察,并没看到有人跟着,说明这并不是圈套。方刚绕着吞武里半圈,把老谢在孔敬的地址发给单良。贫民区里并无门牌号码,他就把具体怎么走、怎么拐弯,有什么标志物都说得很详细。边打字边笑,心想,老谢怎么也不可能再回那里住,那个地址就能卖一百万泰铢,这与当年阿泰被单良骗走的钱数完全相同,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
阿泰的母亲章美兰死在泰国,父亲早就抛弃他们离去,而阿泰又是个独生子,放下手机,方刚感到一阵伤感。看着皮包里这厚厚的百万泰铢钞票,想交给阿泰的家人居然都没有机会。
把车停住,方刚取出十万泰铢递给舒大鹏:“省着点儿花,剩下的钱我要回广东,找到阿泰的父亲交给他。”
“什么,给阿泰的老爸?”舒大鹏正要数钱,听到这话立刻停住,“阿泰的老爸在哪里?不是早就跟他老妈离婚,去深圳了吗?”
方刚点了点头:“这是阿泰母亲在泰国用操皮肉生意才赚到的血汗钱,当年她之所以惨死,也是为能给儿子多赚些家底。现在她和阿泰都已经不在人世,但这钱还是属于他们家人,现在也许只有阿泰的父亲还在人世。我要尽力找到他,把钱还回去。”
舒大鹏连忙极力反对:“有什么可找的!那家伙在阿泰还没成年的时候就抛弃他们孤儿寡母,跟一个在按摩店的年轻女人跑掉。就算能找到,你真要把这笔钱交给他?他没尽到做丈夫和父亲的义务,连最起码的道德都没有,现在反倒拿了他老婆的一大笔血汗钱,这算什么,坏人有好报?”
“这个不用你操心,”方刚说,“我有我的想法,回去吧。”方刚开车回到曼谷,路上舒大鹏开心地反复数着这十万泰铢,整整一百张千元钞票,让他眉花眼笑。
次日,方刚乘坐飞机回到广州再到惠州,来到之前自己居住的那片旧公寓。进到附近的小超市,在十年前这还只是个小卖店,但现在店名仍然没变。店老板还是旧人,方刚的老邻居,十几年前他还没到三十岁,而现在已经是两鬓斑白、近五十岁的中年,看起来比方刚还苍老。拿给他一盒555牌香烟,找零钱的时候,店老板一直盯着方刚看,表情有疑惑,但并没说什么。
方刚笑问:“这些年生意怎么样啊?”
“你是说这些年?”店老板表示不解。
方刚说:“对啊,快十五年了嘛,口水飞!”
店老板顿时张大了嘴,口水飞是当年方刚、阿泰和舒大鹏、阿玉这些人给他起的绰号,因为那时他爸爸就喜欢抽自己卷的烟,而且烟瘾又重,经常在他家开的小卖店内看到他爸爸坐着卷烟,最后再用舌头以口水舔一下,把烟纸粘牢。店老板叫刘飞,他爸爸曾经开玩笑地说,这种非洲烟叶最好抽,以后我儿子长大了,不让他抽香烟,只抽这种,于是大家就笑着说那刘飞也要天天给烟吐口水,再给他起绰号“口水飞”。
“口水飞……你是?”店老板问道,方刚笑而不答,忽然,刘飞脱口而出,“你是林刚?”方刚哈哈大笑起来,刘飞又惊又喜,愣了半天,才绕出柜台抱住他。
寒喧之后方刚说起阿泰的事,刘飞也在叹息,从里屋叫出父亲,他老爸看到方刚也非常惊讶,苦苦回忆当年的事,方刚说那时候他才二十岁,好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事,孙小泰父亲经常打他妈妈,后来认识了一个在附近按摩店做足疗的女子,姓黄,某天就卷走家里所有的钱,跟那女人跑掉。当时他还跟孙小泰和妈妈去找过,那女人的丈夫也是本地人,气呼呼地说好像他们俩去了深圳。
刘飞父亲说:“没错,是这么回事。”
方刚又问:“后来那女人也没回来过吧?”
“怎么没有呢,”刘飞父亲说,“十年前就回来啦,现在还过得好好的呢!”这让方刚非常惊讶,原来那女人跟孙小泰父亲私奔差不多十年之后突然回惠州,而她丈夫也没再找,于是两人重新过日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当时有人议论,但时间能冲淡一切,现在已经极少有人还提这事。
在刘飞父亲的的带领下,方刚找到那女人的家,这女人已经五十多,看到屋里还有一对年轻夫妻和两个孩子,就知道是这女人的儿子、儿媳和孙辈。刘飞父亲介绍说这就是十几年前去泰国谋生的林刚,现在回来,想找你了解些事情。
女人和她丈夫当然也认识林刚,只是不熟,虽然有怀疑,可她还是跟了出来。在刘飞小超市的里屋,方刚对她说明来意,女人很尴尬,也不太想提这些。方刚拿出五百元钞票塞给她,女人笑着说:“我又不是为钱,都过去十年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时候是85年,孙武带了五千块钱,说是他和他老婆的分手钱,我俩就去了深圳,后来再去广州,租个房子住。钱花得差不多,我要回来,他不同意,借钱开了间小卖店,我还给他生了个儿子。后来孩子到八岁那年,孩子偷东西被追,让车给撞成重伤,他四处借钱都借不着,成天在那喝酒骂人,我看他也没心思过日子,就又回惠州了,之后的事我都不知道。”
“后来他回来过一次,”刘飞说,“因为听说阿泰的妈妈从泰国回来看儿子,估计是觉得她有钱吧,但两人打了一架,以后就再没见过面。”
方刚问:“他在什么地点开的小卖店,你还记得吗?”
女人仔细回忆后,说出个地址。
方刚立刻动身到广州,那个地址是在番禺老城区的西侧,仍然有很多老平房,小巷很窄,却四通八达,这让方刚恍惚觉得又回到十几年前的惠州,那些分布各处的棚户区。按女人提供的线索,方刚还真找到了这个名叫“天财小卖店”的地方。他没想到十年了,这个小卖店居然还在,门口停着一辆旧摩托车,透过小窗,看到店内并没多少货架,却摆着三桌麻将,十几个人正在打牌和观战。店外有两人在下象棋,不少人围着看,其中有个拄拐的年轻人,一面看一面喝着啤酒。
“这是孙武的店吗?”方刚来到小窗口,用广东话问道。
店外拄拐那年轻人回过头来,用广州本地话问你是谁,方刚回答:“我来找孙武,是他以前在惠州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