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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如期而至,即使炎炎夏日,也挡不住村民爱戴过世的五保户之心。
村委把蔡老家变成了老人生后的灵堂,敲锣打鼓,唢呐声不断,热闹非凡。
前来吊唁的,都是大民村的村民,以红梅大队的人居多。
图命强是棺木前的“孝子”,这位与蔡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生前素未谋面的“孝子”这两天为丧礼之事鞍前马后,无任何怨言。
他一身白麻布衣,头戴五尺白布和手札白花圈,来客在灵堂前吊唁,图命强便要向客人磕头回礼。
为蔡老守灵的还有胡安适和图永易两个大小女孩,图命强在棺木边一跪便是几个时辰,接近饭店,胡安适和图永易将他扶起,图命强双腿发麻,坐在椅子上直戳膝盖,两位女孩特心疼他。
“图命强,你还行吗?”胡安适问。
图命强啧啧怨道:“我的亲娘嘞,我爸妈过世我都没有这么跪过,早知道来给蔡老爷子当孝子这么苦我就不答应老白这差事了。”
胡安适前两天还觉得他表现挺好的,今天竟开始抱怨起来了,她不满的指责道:“这两天我还以为你对蔡爷爷是真心实意的呢!”
“什么真心实意的?我跟蔡老爷子素未谋面好吗?还嫌弃我没真心实意,我能跪在这里几个时辰就不错了,不然你来跪跪试试!”
是啊,从未见过的两人,能有怎样的真情实感呢?胡安适忽然觉得自己把图命强和蔡老的关系想得过于美好了。
见图命强对胡安适态度不够和谐,图永易急忙劝说着:“你们别吵架嘛,对蔡爷爷多不尊重,哥哥,你是男生,应该让着安适姐姐。”
图命强闭上了嘴,不再与胡安适辩论。
为了让图命强心里舒坦一些,胡安适不经思考说道:“我跪就跪,反正蔡爷爷之前一直把我当孙女,我也把他当成自己的爷爷,给他戴孝守灵算什么?”
下午开始,灵堂换了一副画面。
请来做法超度的道士来了,伴随着锣鼓唢呐一些乐器声,道士一边做法,一边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
而跪在灵堂前的人则变成了图命强和胡安适两人,胡安适头上也戴着象征孝子贤孙的白布。
这么看起来,图命强和胡安适像极了一对夫妻。
跪在棺木边,图命强总是觉得外面进出的人在谈论他和胡安适。大概是因为胡安适是村里的大学生,比较出名,别人都在议论她怎么会和百花大队的图命强跪在一起为红梅大队的五保户守灵,人人都在猜测两人的关系。
“胡安适,要不你别跪在这儿了,我一个人跪着就行。”
图命强很介意周围人的目光,他在意的不是别人把他说成什么样子,而是害怕别人误解胡安适与他的关系,会有损胡安适的名誉。
“不行,我说了一起跪就一起跪,我这么做,对蔡爷爷是真心实意的,与你无关。”
图命强无话可说了,周遭人的眼光,他仍旧会稍稍抬着眸子悄悄观望。
这时,他的眼珠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轿车停留在草坪里,它吸引了草坪里所有凑热闹的人的目光。
“桑塔纳”每一个村民都鲜少见过,村子里,更是没出现过一两回,这是成功人士才有的标配。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颗尘埃,看到轿车,就跟看到外星人一样稀奇。
车里走出来三个男人,除了一位司机和助理,后座走出一位四十出头的优雅男人,他昂首挺胸,气质非凡,头发全部往后梳,看起来就像一位大人物。
司机和秘书从后座又扶出一位年迈的老人,他虽杵着拐杖,但步伐矫健,与三名男子一起迈进灵堂。
年迈的老人身躯略微佝偻,他伸着布满纹路的脖子打量这间土砖屋子和灵堂,眼眶里莫名含着泪水。跟随老人而来的三位男子一一在灵堂前对着过世蔡老的灵位鞠躬磕头。
图命强和胡安适都不知这三名男子和这位年迈的老人是谁,村里其他人也不了解他们的身份。他们鞠躬磕头,图命强和胡安适便磕头回礼。
此时,白老书记和林捡不知从何而来,两人气喘吁吁的跑到蔡老灵堂前见到了这几位大人物。
整个大明村,只有白老书记认识这位从“桑塔纳”里走出来的年迈老人。他对这位老人十分尊重敬仰,一见老人,立刻伸出双手握着老人的手,白老书记眼眶也红了。
“李局,您怎么来了?”
“我们来没别的意思。”那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回答说:“我听你们乡长说你们村蔡老过世,我跟爸说了,他一定要前来吊唁,所以,我就陪他来了。”
原来,这位被白老书记称之为“李局”的年迈老人便是市建设局退休的老局长。年少时,他也是从大明村走出去的,当下,他在大明村认识的人只有蔡老。
老李局长一生在缅怀,回望自己的年少模样,大明村,他已阔别六十余年不曾回过。若不是听自己儿子说起蔡老,他甚至不知道世上还有自己年少时的玩伴。再有他的消息,蔡老已睡在棺木里。
四十出头的这名男子则是李局这位老人的儿子,是现任市建设局副局长。
在市里来的“大人物”面前,林捡白老书记这样的村官和图命强,胡安适这样的孝子显得黯淡无光,他们像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神圣。
老李局儿子李副局长来到图命强和胡安适面前,说:“起来聊会,别跪着了。”
图命强和胡安适赶忙站起来,李副局长伸手与图命强握手,道:“同志你好,你是蔡老的嫡亲孙子吗?”
图命强尴尬的回望胡安适和白老书记,不知要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的。当他看向白老书记时,白老书记瞅着他半点暗示的眼神都没有。
见白老书记没给提示,图命强只好实话实说了。
“如果我是蔡老的嫡亲孙子,那他就不能被评为五保户了。”
李副局长一拍额头,嘲笑着自己说:“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蔡老是五保户了。那蔡老的丧事,谁可以做主呢?”
林捡按压不住自己的心冒到李副局长面前,道:“我,我和白老书记做主。”
李副局长点点头,接着说:“好,林主任,是这样,蔡老也曾是老革命,干过抗日战争的人,值得被尊重,他的身后事,不说隆重的办,但也不能太过于草率,我爹,还有你们,不是都喜欢看花鼓戏嘛,所以,我打算送一场花鼓戏当做是哀悼蔡老,戏班子你去请,所有产生的费用,你们拿到我这儿来报,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村里又有花鼓戏可以看了,还是市建设局的大官赠送的,可把外头的村民给乐坏了。
有了李副局长报销费用的承诺,林捡立即叫人开始搭建戏台子了。他曾和魏一采有约定,只要是大明村请戏班子唱戏,魏一采不管在哪儿,都会带着戏班子来大明村演出。
林捡记得魏一采的女儿凌寒和他的儿子林自得是同学,去县城请戏班子的事他交代给林自得了。恰逢暑假,林自得也从省城大学回到家中来了。
当天晚饭前,魏一采带着戏班子赶到了红梅大队蔡老家一带。
蔡老家门前的草坪不够宽敞,戏台子搭在他家门前一百米外的荒废地。凌寒跟随戏班也停留在此,晚上就要演出,凌寒刚落脚便开始在帐篷里化妆打扮自己。
送来凌寒和戏班到达目的地,林自得听说胡安适在为蔡老守灵,趁此机会,他又能见见胡安适了。
饭点的时候,七八桌村民已经开餐,林自得在村民们的注视下走进了蔡老灵堂。
道士做法的桌上,只有图命强和胡安适,图永易三人围在桌边吃饭。这画面,林自得怎么看怎么来气,尤其是胡安适头上戴的白布更加惹到他了。
“胡安适?你怎么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你头上戴的什么?你是孝子贤孙吗?”
一种夹带着怒气的语气在图命强和胡安适耳边出现,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好像充满了敌意。
胡安适放下筷子,站起来回答着他的问题说:“我尊重蔡爷爷,我爸妈都同意我戴孝,你管那么多干嘛?”
林自得气得伸手摘下了她头上的白布狠狠扔在地上,大声喧闹着:“我不准许你戴这玩意,尤其是不能跟他一起戴。”
图永易被吓得躲在了图命强身后,图命强忍无可忍,上前推了林自得一把,谴责道:“你这孙子有毛病吧?你敢在蔡老灵堂前闹事?你是不是找打呀你?”
生气的图命强凶怒的抓着林自得的衣服威吓着他,胡安适怕他们真的在这里动手打起来赶忙劝架,让图命强放手了。
“别闹别闹,这可不是闹事的地方,建设局都来人了,你们别没事找事呀。”
图命强松开林自得,仍旧带着怒火。
林自得很在意,很反感。胡安适为谁戴孝他都不介意,但只要是和图命强干同一件事,他便会不可忍受。
读了两年大学,林自得已不是过去的林自得。当图命强再想打他的时候,他毫不紧张退缩,哪怕没有胡安适劝架,图命强跟他动了手,他也会还手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