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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那晚,这是苏御第二次来纪慈家。
纪慈住在离学校很远的一处老小区,唯一的入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连个保安都没有。
几个老人自备矮凳,团坐一起唠着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小区没有绿化,只有五栋破旧楼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凉的道路两侧,零零星星几乎人家开着灯。
进了小区,来到楼下。
上次过来,楼梯间的灯还是坏的。苏御既要用手机照明,又要连拖带拽把不省人事的麻烦精送上楼,根本无暇注意这房子长什么样。
他今天第一次正眼打量这老旧的楼道。
空间狭窄,脏乱不堪,墙面上满是小广告,还渗水起皮。
走近一些,能闻见一股刺鼻难闻的异味。
纪慈见苏御迟迟没有动静,猜想他应该是嫌弃这地方,不想踏进去,轻声开口:“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上去了。”
“你不是住六楼吗,你这样爬楼梯不方便。”
纪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六楼?”
苏御没有回答,按捺住内心的酸楚,一步一步拖着纪慈上楼。
到了家门,苏御蹲下身子,让纪慈从他后背下来。
纪慈从门口的地毯下拿出钥匙,在苏御诧异的目光里插进钥匙孔,一扭。
“我妹妹周末才回来,怕哪天忘带钥匙进不了家门,就放这下面,以防万一。”
苏御皱眉吐槽:“你也是心大。”
这地方是郊区,又没有安保,她还有胆子把钥匙放在门外,不怕出什么事吗?
“我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就算进贼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纪慈拉开门,把书包挂在进门墙壁的粘勾上,再微红着脸转回身,舔舔嘴唇,“苏御,谢谢你送我回家,要…要进去坐坐吗?”
“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纪慈这里离他家挺远的,乘车都要耗上一个小时,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叫车,手机居然自动关机了,“手机没电了,我能进去充下吗?”
纪慈率先进了屋子,给苏御让道:“家里没多余的鞋子,你直接进来吧。”
地上没有贴瓷砖,是原始的水泥地板,不用担心被踩脏。
屋内屋外相差无几,刷过白漆的墙面满是污迹,狭小的客厅里,一张沙发,一张餐桌,一台风扇,三个纸箱,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苏御有些热,解开夹克拉链,将它脱下,搭在沙发扶手上。他从兜里摸出充电器,找了个插座给手机充电。
纪慈站在餐桌前,手指绞着衣摆,神色不自然地看着蹲在角落埋头捣鼓手机的男生:“苏…苏御,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煎蛋面吧。”
苏御不爱吃面,尤其是煎蛋面,那一个“好”字却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他放下手机,坐上餐桌,单手撑着下颌,环顾周围。
这是个约莫四十平的套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还能住人。
可正是这样狭小拥挤,破败不堪的屋子,却有着他那清冷的家从不曾拥有的温馨。
那是,属于家的温馨。
餐桌正对厨房门,抬眼便能看见女孩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纪慈用黑项圈挽起头发,套上围裙,点开抽油烟机,或许是质量劣质,噪声很大。她熟练把清洗干净的西红柿切成小块,打蛋搅拌,香油入锅。
苏御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在纪慈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
从未有过的异样想法在心里生长,蔓延。
他揉捏眉心,无奈又好笑。
眼见纪慈煮好面准备端出来,苏御立马起身走出厨房:“我来吧,你先出去等着。”
案板上的两碗面色泽鲜艳,几颗绿油油的葱花点缀其间,碗里冒出腾腾热气,看起来颇有食欲。
纪慈递给苏御两根帕子:“垫着,有些烫。”
苏御把帕子贴在碗身,双手隔着帕子端起面,出了厨房。
纪慈跟在苏御身后,弯曲左腿,单膝蹦蹦跳跳来到餐桌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下,苏御的脸庞在面条弥漫的雾气中,很不真实。
纪慈偷偷掐了把虎口,清晰的疼痛感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
苏御正坐在她的小屋里,跟着她一起吃面。
苏御挑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吃得慢条斯理。
这人,连吃相都这么文雅斯文。
纪慈目不斜视注视着他,准确的说,是关注苏御的表情,紧张又期待:“味道怎么样?”
苏御吞咽了下,表情似是在回味。
半晌,挑眉:“还不赖。”
表情虽不正经,语气却很真诚。
他一直忍受不了煎蛋的味道,今天一尝,这东西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纪慈心间花乍然盛放,那份得到赞美的甜蜜喜悦攀附着花枝快要冲破胸口,白皙的脸庞通红得仿若热锅里煮熟的虾。
他喜欢就好。
苏御饶有兴趣注视纪慈埋头扒面的样子,也许是饿了,吃的津津有味,两只腮帮子鼓鼓的,不停蠕动,和小河豚一模一样。
她嘴上的口红蹭花了,小部分晕出嘴角,染在纪慈细嫩雪白的肌肤上,像一片脱离花体的花瓣片儿。
以往的纪慈,淡雅,清新,如五月盛放的栀子花,不至于过分妖艳,当你真正靠近她,会被她自身的洁白无瑕,馥郁芬芳所吸引。
今夜的纪慈,妩媚热情,美得惹人眼。
苏御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尴尬移开视线,后又心虚偏回头,试图找些话题转移注意力:“下周又要月考了,你准备的怎么了?”
可惜,这话题着实破坏气氛,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在沾沾自喜,心花怒放的纪慈,忽地被泼了一头冷水,顷刻间焉了吧唧:“估计还是老样子,我都学不太懂。”
“每科都跟不上么?”
纪慈咬着筷子,认真思索,随后摇头:“也不是,主科还行,理综完全听不懂。”
她费尽心思攻克理综,可那难以入眼的分数依旧不增不减,得不到回报的付出很难坚持,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在打瞌睡的边缘。
“我记得你上次月考理综140,试卷在家没?”
“在…在家。”她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拿给我看看。”
“啊?!”纪慈暗自佩服自己第六感准得惊奇,她是真的不想把那三张惨不忍睹的卷子交给苏御“观摩”。
苏御勾唇:“啊什么啊,快去拿给我。”
纪慈苦着一张脸蹦到卧室,翻出柜子里挤成榨菜形状的三张卷子,再磨磨蹭蹭蹦回客厅。
苏御接过纪慈的试卷,放在餐桌上面无表情认真翻阅。
纪慈站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出。
苏御的表情逐渐凝重,眉头皱得足够拧成绳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卷子砸在她身上,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你是猪脑子吗?做的什么玩意啊?”
“你这基础也够差的,二十一个选择题只对了俩,后面的大题全部都是靠写几个公式得步骤分,”苏御修长的手指在纪慈的试卷上指指点点,语气认真严肃,“这么简单的化学公式也会写错,灭绝师太说的没错,你这成绩上个三本都够呛。”
灭绝师太,是物理老师的绰号。
面对他的严厉斥责,纪慈有些委屈,眼眶瞬间就红得跟兔子似的:“我一年没上课,现在完全找不到状态,假期又要打工,根本没时间学习。”
几个月的心酸疲惫一瞬间全堵上心口,眼泪夺眶而出。
苏御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伤到了她,匆忙站起,抽出纸巾笨手笨脚给她擦眼泪,语无伦次:“你…你别哭,我…哎,卧槽,我这笨嘴…”
苏御人生十七载,生平第一次结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
“你以后腾出一点时间,我给你补课?”
纪慈憋着嘴没出声,泪珠越滴越猛。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嘴巴这么毒,话里藏刀,伤人于无形。
苏御这会真想把邹睿那张精通甜言蜜语的臭嘴贴自己脸上。
他轻轻叹息,伸出手臂把纪慈紧紧搂进怀里。
怀里的姑娘浑身一哆嗦,身体僵硬的像块木头,毫无征兆的拥抱让她一时忘记哭泣,滚烫的脸颊紧贴苏御结实的胸膛,脸上残留的泪迹糊在苏御的衬衣上,湿润黏腻。
苏御下巴搭在纪慈的发顶,嗅着她发丝洗发水的清香,温柔地蹭了蹭,轻声呢喃:“看到你哭,我心里不好受。”
时间似是倒流回那一晚,她坐在楼道失声痛哭,他也是这般低声下气哄着她。
“答应我,不要再哭了,好吗?”
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温柔,清泠,从纪慈的耳窝流淌进那颗悸动的心。
纪慈揣测了太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得到印证。她的感情,不是独角戏,她的付出,没有付诸东流。
那段暗无天日的暗恋时光,烙印在心上的心酸苦涩,日日夜夜折磨消耗着她。在她筋疲力尽快要放弃的时候,面前的男生却用他的一举一动倾诉着,他的目光也为她停留,他的心里亦然有她。
埋在苏御怀里的纪慈扬起头同他对视,氤氲水汽的眼里有一片璀璨星辰,她喜欢的男孩正站在这耀眼星辰之中。
她破涕为笑,壮着胆子伸出双臂环上苏御的腰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