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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甲山顶,葬龙洞中。
铁凌霜静静的盘坐在阴冷的洞底,随着胸口剧烈起伏,面色一白一红,好似变脸大戏,沉闷的响声自体内传来。
咚,咚。
伴随着响声,身下暗红的山石漂荡起阵阵红色灰尘,好似血魔。
洞口飘进来阵阵肉香,铁凌霜腹内咕咕叫声传来,睁开眼睛,血红一片,两缕血线随着眼角滑下,铁凌霜轻轻抬起手,擦拭掉血迹,叹了口气,
“饿死了。”
胃酸上涌,带着喉咙间阵阵血气袭来,铁凌霜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这种饥饿的感觉。这些年虽说屡遭变故,但不管是在青城山,还是在金陵城,从来没有忍饥挨饿过,这次,整整饿了三天了。
过了三峡,在夔门被赶下了船,铁凌霜丝毫没有意外,甚至还有些窃喜,因为自己从那持玉人杜慕的口中得到的消息,就是姐姐曾经在这座山里出现过,所以隔开老远,安慰了一番小娅,保证自己会活下去,然后去云南找她,就直奔晒甲山而来。
其实刚从水里跳出来,就开始饿了,没有内息,一路上耗尽体力,气血沸腾,若不是偶尔还能在水下遇到小鱼,早就饿的没力气了。
跑了一段路,钻进了深山,想找只老虎烤来充饥,恰巧碰到了一只野狼。狼瘦也是肉,铁凌霜飞掠上去,就要一枪拍死野狼,没想到,一枪过后,野狼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变成了漫天血雨。
呆滞了一瞬,铁凌霜低头看着自己握着长枪的手,手掌颜色随着那要撕裂胸口的心跳声瞬间间充血紫红,随即又消退。
虽然饿着肚子,身体撕裂感阵阵传来,但是这种修为暴涨的感觉,还是让铁凌霜欣喜异常,这些年一步一步走来,离顶点又近了一步。
可是这一路上的豺狼虎豹遭殃了,即使铁凌霜竭尽全力压低气息,但铁枪即使是轻轻点出,无论是什么活着的东西,都是瞬间爆开。制约不住力量,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气闷之余,铁凌霜肚子也越来越饿,就这样一路奔到了晒甲山。
贵州红崖,晒甲山,山形似龟,光秃秃的,整座山石,都是一片暗红,如血如霞,若是朗朗晴空,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只大乌龟浮出水面,晒着龟甲。
山脚下石壁上,有玄妙印记,似文似画,不是刀砍斧劈,也不像精雕细琢,浑然天成,世人称之为红崖天书。
当年诸葛武侯七擒孟获,军营就驻扎在此山脚下,故有史家推断,那天书为诸葛武侯传世之言。不过是与不是,不太重要了,因为天书文字非篆非隶,不是近代的飞白和瘦金,也不像外族文字,鬼画符一样,让人难以推测琢磨。
从白帝城一路飞奔而来的铁凌霜不管那么多,山脚下那满壁的鬼画符看也没看,直冲山顶,找了这里。
晒甲山顶,有一块三丈方圆的凹陷坑洞,坑洞十丈多深,洞底阴暗昏沉,丝丝冷意传出。
传言晒甲山本是青石,山林间草木极其旺盛,忽有一日,狂风起,天降暴雨,九重天血光如海,有九天真龙悲鸣长嘶,坠落于此,龙血洒遍青山,山石顿红,那条长龙生生砸出这个大洞,后哀鸣十日,死于洞中,故此洞叫做葬龙洞。
铁凌霜盘坐在葬龙洞底,隐隐一股冰凉气息自殷红如血的山石间传出,让压制不住的气血,稍稍平息。
轻轻睁开眼睛,也可能是眼中细微血管破裂,两缕细微血线顺着眼角留下,眼前微微模糊,铁凌霜又调息片刻,才抬头看着面前石壁上,刻着的两列字。
左边一列,“也曾云端晒鳞甲,不意落在此洞中。”端正楷体,颇为应景,好似叹息曾经落在此洞中的九天真龙。
铁凌霜只看了一眼,目光就掠了过去,只是盯着右边那列出神,
“且放龙魂归海去,凡人最可见红尘。”
对仗一般,好似在劝解叹息那人放开心胸,前路漫漫,不妨换种心情或者身份去走走看看。
两句短词,左边端正楷体,右边柔畅行书,风格迥异,都刻在着葬龙洞底的石壁上,看着字迹中沧桑印迹,应是久经风雨,不过边缘依稀锐利,当是高手持剑所为。
盯着那右边那列行书开头的的“且”字,好像写错了,中间本应该两横,现在多了一横。抬手抹了抹眼角滑下来的淡淡血迹,铁凌霜轻轻一笑,
“凝眉,你都逃着命,还不忘吟诗作词。”
幼年时,铁家二姐妹按照父亲铁铉指点,临摹碑帖,一天一百个大字,一百个小字,若是完不成,或者字迹潦草,多半是要手心挨板子的。
姐姐凝眉性格沉稳,一天也大多都在沉睡,但只要睡醒了,就会坐在小桌案上,一笔一划的写着,隔壁的小桌子,大多时候都是空荡荡的,自然是妹妹凌霜又溜出去玩闹了。
铁凌霜性格跳脱,对枯坐案头老头一样拎笔写字实在无感,每次都是偷溜出去玩到日落西山,想起来晚上的戒尺敲在手心很疼,才急匆匆偷跑回去。
这边姐姐铁.凝眉多半已经写好一百个大字,一百个小字,趴再桌案边睡觉,经常也会有一个叫秦扶苏的男孩坐在一边乐呵呵的轻笑,铁凌霜自然是一边着急的写着字,一边和秦扶苏相互斗嘴。
汉隶唐楷,端正平直,横如汹涌大江,竖似巍峨高山,最是能养浩然精气神,故小孩子临摹字帖,多是隶书楷书,尤其楷书为最,一边习书,一边养神。
姐姐铁.凝眉按照父亲教导,一路汉隶唐楷临摹下去,已经渐渐能临摹行书,可铁凌霜手板挨了不少,字迹依然根骨未定,眼红着姐姐手下流水般的行书,索性逆流而上,暗中临摹隶书楷书的祖宗秦朝篆书,就想着一日和姐姐一教高下,顺便让爹爹打她的手板。
在这葬龙洞底,那行行书颇为稚嫩,转折还有凝滞,依稀是姐姐手笔,尤其第一个“且”字,原本只有两个短横,现在多了一横。
起初是姐妹两人闹别扭,姐姐练字恰好练到了“霜”字,指着那个霜字角落里那小小的“目”字,说妹妹凌霜肚子里邪门歪道很多,两横不够,每次都是多加一横。
小时候练字,最能养成习惯。后来姐姐写成习惯了,凡是“目”字,“且”字,都会多加一横,连写自己铁.凝眉的“眉”字,也是如此。大水冲了龙王庙,连她自己的名字也拖累了,没少和铁凌霜一起挨爹爹的手板。
儿时笑闹依然在耳边,火热的手掌心也好似刚挨过戒尺,胸口热血好似是在生闷气,不理那个拿着戒尺的父亲,铁凌霜回忆着笑,笑声渐大,冲出葬龙洞,欢呼雀跃,悲喜交加。
良久,心思激昂,气血澎湃,眼角血迹不住留下,浑身青紫似鬼的铁凌霜才缓缓停下笑声,伸手放在胸口,咚咚如重锤擂鼓的心跳下,一丝暖意升腾,嘴角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铁凌霜也不去压制,抹了把脸颊,盯着两行字迹。
姐姐这行行书之上,还有一行,绝非她的笔迹,看的出来,颇有正楷功底,但下笔处好似心思凝滞,横竖转折间,颇有迟钝之感。
再看那满腹哀怨的诗文,又是云端晒鳞,又是坠落,再想起前一段时间朱雀传回来的信息,看来这行字,很有可能就是建文皇帝的手笔。
彼时皇城大火,建文帝失踪,好似龙坠九天,那行诗看起来是写这葬龙洞,更多的是在叹息自己的处境吧。
这就奇怪了,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而且都跑到了着晒甲山的葬龙洞中,两人一个皇帝,一个小女孩,都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有这种高手刻印下来的痕迹?
这两行字刻印的痕迹,深浅相同,边缘锋锐的感觉也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的剑痕。
当初济南城破,铁家一片火海,火海中几道身影飘忽,现在想来应该是战成了一团。自己和姐姐本来藏在墙角,然后自己就忽然昏厥,再次睁开眼睛就被钟离九带到青城,那时的姐姐,难道和建文皇帝在一起?同行的还有个用剑的高手,就是不知道是保护,还是监视控制?
一想到敌人,心中焦躁,气血再也控制不住,全身血液膨胀,暗流丛生,撕扯的浑身剧痛,铁凌霜不得不放下心思,静静的等着气血稍缓。
那厮说的不错,力量的尽头,靠着一腔血气只会火上浇油,现在自己只要稍稍放开心神,就控制不住,这一路奔来,也没有一丝办法。
这几天一路飞奔,枪下血雨,也让铁凌霜明白了,为何金翅真解的第一个障碍叫做力毁?
在真正纯粹力量的碾压下,没有丝毫生机,无论是山石,大树,野狼还是人,在自己苍龙泣血枪下,都难存形体,统统爆裂开来,毁天灭地,生机不存,就叫力毁。
很难想象,只靠着血液的一收一放,就能带动的起如此可怕的力量。可惜控制不住,毁灭外物,也毁灭已身,铁凌霜抬起手掌,凝神看着手背上,随着心跳,细微的撕裂伤口显现出来,溢出一丝血迹,随即又消失不见。
一边受伤,一边修复,还好自己的身体确实有异常之处,浑身剧痛,想来身体内部也是伤痕累累,这一路上不知道吐了多少血,但依然能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但也只是活着,再强大的恢复能力,在这种由内而外的破坏下也难以持久,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是半只脚入了魔道,另外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要是过不了这一关,要么就是胡乱冲撞,血气上脑,变成只知道杀戮嗜血的魔头,最后身体爆裂而亡,要么就等着全身血液就这样一丝丝溢出干枯而亡。
还有一条道路,就是那厮说的,找到一条道路,领悟心境,用这种境界,去驾驭体内气血,让它在需要狂暴的时候狂暴,需要平和的时候平和,张弛有道,才能长久,才能稳步提升。
铁凌霜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什么境界感悟,现在不重要,流血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自己快饿死了,不禁抬头看向昏暗天空。
恰巧,洞口腥风起,伸出一个硕大头颅,毛茸茸的,条条黑纹,在头颅额间交织成一个“王”字,竟然是一只凶猛老虎。
不过此时的老虎小猫似的,头颅刚伸出,忙收了回去,过了一会,没有见到大枪砸来,才又小心翼翼地伸虎头出来,宽大虎口张合,齿牙狰狞,声音却低沉温顺,
“烤好了。”
铁凌霜挑起嘴角,上前一步,想伸手去触碰石壁上那行行书,伸到半途,看着自己地手掌一片紫红,寂静了一会,也没有消散下去,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血气随心动,此刻心静不下来,血气难以压制,铁凌霜脚跟轻轻一颤,人即飞冲而上,翻身落在山顶,看着躲在一旁的那只温顺老虎,轻轻一笑。
阵阵肉香飘来,一团篝火上,横着一只硕大的黄牛,肉色金黄,油滴坠落在篝火上,滋滋生响。
肚子里咕咕作响,铁凌霜大步走上前去,深深喘息一阵,看着手掌间青紫消散,一片苍白,才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撕下一块巴掌大的牛肉,闪电点般塞入嘴中。
牛肉入口,铁凌霜咀嚼两下,随即吞入腹中,浓郁肉香压下胸间血气,
待得气血稍平,又拎起一块牛肉,就这样,原本转瞬间就能吞入腹中的一只烤牛,这次吃了半个时辰,篝火上还剩下一半牛肉,铁凌霜不满的摇了摇头,这吃的也太浪费时间了,转头看着那只老虎,轻轻招了招手,
“大老虎,过来,说说,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