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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老。
聂凡不从深交,老人却在这个晚辈身上看见过灿烂。
相视片刻,聂凡稍稍躬身。
老人花白的乱发遮住了枯败的面庞,但也挡不住空洞的眼眶中泛出的精光,他望着聂凡意味深长。
聂凡心神一紧,但也没有表露出来。
“看来你与这座苍生棋福缘不浅。”
老人半晌才吐字道。
这一刻,聂凡知道这位老人已然洞明一切,但他竟不觉得惊慌。
“不是你的也已经是你的,或许也是一种天命吧,老夫不会强取,你该安心。”
野老稍稍偏首似乎看了看身后的那片虚无,那里空无一物,但那里似乎又有一份难以度量的沉重。
他虽不属正气盟,但却一生看守苍生棋。
聂凡再次躬身拜谢,老人不道明,他也不会点破。
野老身形不动,算是承受了聂凡的一拜,“老夫只望你许一事。”
聂凡道,“前辈请讲。”
“你额心已种魔火印,日后若是遇到异种苍生棋符印宿主,替我杀尽。”
野老语气淡淡,但凛冽如冰。
聂凡心潮顿起,野老此番话大有深意,让他震动不已。
异种苍生棋符印!
苍生棋符印应该只有打开奥妙之门的棋主才有资格开辟,也就是说当世还有其余人拥有苍生符印!
千年东海苍生棋主足有近百,但能打开奥妙之门的却不足十位,都已湮灭时间长河,最近一位的张凌仙死后便算绝迹,唯有聂凡在这东海最后一届苍生棋会再造奇迹,而如今野老竟然要他杀尽其余苍生符印宿主!
“难道苍生棋并非仅此一座!”
聂凡内心大胆猜测。
野老摇头,似乎有些倦乏了,“莫问,时间会告诉你一切,但此事于你也是有大益,你答应否?”
聂凡并没有立即应承,而是问道,“若是我遇到与我一样同种魔火印之人,又该如何?”
野老垂首看来,顿了会儿才道,“但凭你定。”
如此聂凡吸了口气才道,“晚辈答应。”
聂凡的话语一出口,野老的肩头稍微松了松,似乎卸去了千斤的重担,他再也不看聂凡,自顾自起身,扫了扫衣襟踏风而去。
聂凡的目光从老人远去的背影身上收拢回来,环视周遭,那十座原本奇光异彩的门户竟也慢慢黯淡下来,成为一座座冰冷的遗迹,往后的岁月再无光彩。
再无拘束,聂凡踏地而起,以他建宫境之能,也能乘风飞天,他的下一站,河阳城。
正气盟副盟主罗红林坐镇之地。
聂凡与他还有一桩仇怨,趁着这次入境正气盟,倒是可以收取些利息。
大阳城与河阳城相隔不过六百里,以聂凡建宫境修为遁速,也只是半日工夫,但他也不显匆忙,变换身份面貌走走停停,抵达之时竟然已是半月之后。
聂凡也没有立即动手,又在河阳城优哉游哉闲置半月,期间倒也搜集了些讯息,也算填补了自己苍生棋中闭关时关于外界的记忆。
这一刻聂凡才知道自己在苍生棋闭关之时,外界已过去足足三年,东海十年动荡早已掀开大幕。
自己也早已不是少年,如今的聂凡也已经是清隽秀逸的青年,只不过面容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抹不尽挥不去的冷薄。
而外东海府之事聂凡自然早有预料,也没有太过在意,十国也陆续有大批修行者进入东海,这些时日来与本土修行界摩擦不断,但东海无一讨得便宜,这让东海人怒恨难耐。
其中不乏一些小门小派被十国修行者以各种名义欺辱霸凌,旦夕间宗门破灭也不稀罕,东海五大派自顾不暇,海王国也持观望态度不闻不问,一时之间危波四起东海人人自危。
反而是那座东海府声势越来越大,甚至有传言流出,当初东海府开府之日五大派执掌者无一缺席,成为东海数十年都难得一见的场景,府会之际,更有十国领头人与五大派定规约法,五大派几乎无一不从。
乱世已然到来,众生是蝼蚁之象。
“看来古船就要重新现世了…”
那艘异大陆漂浮而来的古船早已被东海搜刮一遍,但聂凡对十国如此执着的缘由却是早已知晓,只能说遥领七洲的九天玄洲分量太重。
这一日,是河阳城城主正气盟副盟主罗红林双百大寿,城内一片喜庆之状,甚是热闹。
道台境修行者才有两百年寿命,而罗红林两百岁便已成为河阳城主,更是当今仅有的两位副盟主之一,即便以后不能晋升神火,他也能逍遥人间五百年,可以说他这一生做人已经算是很出色了,双百大寿自然更是值得举城共贺,城主府也早已是张灯结彩,嘉宾盈门宴席千座,喧嚣之声撼动半座城。
河阳城的人都知道城主这些年因为极为宠爱的独子溘然离世万分伤悲,也都打算借着这次寿宴冲一冲这份伤感,好在这次寿宴办得很成功,罗红林本人也难得地从这几年积攒的阴郁之中走了出来,天遂人愿,皆大欢喜。
但似乎只有罗红林本人才知道心底这份阴郁最终的源头,金光道场之上那道顶天立地脚踏山河掌托道头的身影,成为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几年来他夜夜惊醒,脑海中无一不是盘旋着那道身影笑吟吟盯着自己的模样。
他发自内心深处的胆寒,恐惧,但他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只能自己将这份足以让灵魂颤抖的痛楚吞进肚中。
今夜已至,宾客渐散,或许真的为白日的喧嚣冲淡了郁郁,他站在城主府门头,面带微笑送别来客。
终于,他送走最后一位,当然,能让他亲自相送的人又有几人,其余的早已被府内人打发,他重重舒出一口气,转身回府,心底想着今夜是不是能不能睡得稍稍舒坦些。
“罗盟主留步,我来拜寿!”
就在他转身这一片刻,身后顿起阵阵狂风,天幕上悬挂着银盘原本倾泻着如水般的光华,这一刻也消散不见。
唯有黑暗,淹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