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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行云见定淳眉宇间愁云密布,关切道:“定淳师父,你有什么心事?”
定淳挤出笑容道:“没事,只是近些日子家师忽然病了,小僧回寺至今都未能见得一面,心里头着实有些挂念。”
青光寺医术高明,赏峰院更是其中翘楚,各种丹药方剂不计其数,尤其擅长岐黄四大。
岐黄四大,分为地、水、火、风。地大,以坚碍为性,发毛爪齿、皮肉筋骨等皆归于地,需要与水相配,否则不能和合;水大,以润湿为性,唾涕脓血、津涎痰泪等皆归于水,需要与地相配,否则容易流散;火大,以燥热为性,身体暖气、心火脾性等皆归于火,需要与风相配,否则难以增长;风大,以动转为性,吐纳入息、周身动静等皆归于风,需要与火相配,否则没有精神。四大不调,则致大病。
赏峰院长老妙明精通岐黄四大,人称“涅槃罗汉”,传说有能通导阴阳,令死者还魂的至高手段,如今居然自己染上了无法见人的重病,实在令人惊讶。
路行云三人安慰了定淳几句,定淳不好意思道:“让三位见笑了,唉,小僧身处医学宝地,家师他更是当时一等一的医术名家,虽有小疾何足挂齿,成日瞎操心,实无必要。”
唐贞元道:“人之常情,我宗首席虽然修为高深莫测,但染了病,我也一样担忧。”
又聊几句,唐贞元与崔期颐各自收拾房间,路行云则与定淳走出厢房。
定淳对路行云逃出陆辛红与司马轻之手的过程很感兴趣,待听完路行云的叙述,端的是佩服不已:“路少侠大智大勇又有大福,果真与燕少侠说的一样。”
“哦,他还说过这个?”
“燕少侠对小僧说,你的武功虽不算极强,但克敌制胜的手段却是顶顶高明。就算再来几个陆辛红与司马轻,也困不住你。”
两人边走边聊,不多时来到一间禅房。
定淳道:“这是小僧平素打坐做功课的地方。”说着,却走进了禅房边上的小侧房,旋即拎着一柄长型兵器出来。
定淳将那长型兵器往脚边一竖,比他约莫还高半个头。路行云见那长型兵器头上包裹着厚厚的革袋,料是锐器。
果然,等定淳解开缠扎着的红绳将革袋揭下,散发着凛冽寒光的一柄钩镰枪赫然在目。
“小僧虽然身手平平,但此番下山也不愿拖了路少侠的后腿。齐眉棍教训人可以,但对上以生死相搏的恶贼野兽派不上用场,往后道路凶险,必得用上这把钩镰枪。”
定淳单手合十在胸前,一脸弘毅,站立如松,配上锋芒毕露的钩镰枪,竟是从未见过的威风凛凛。
路行云叫一声好,笑道:“弃棍用枪,定淳师父不怕误伤误杀了吗?”
定淳重新将革袋套上枪头:“有这特制的革袋套着,枪头伤不了人。不到万不得已,小僧不会轻易动用枪头。”
说不几句,突然有一名少年僧人神色匆匆跑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喘气道:“师、师兄,心、心宝斋那里、那里......”
定淳一惊,他适才曾吩咐这个师弟去赏峰院专门藏药的心宝斋拿些丹药给唐贞元送去,眼下见师弟这副慌张模样,情知不妙:“心宝斋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少年僧人续道:“心宝斋破了个大洞,紫狒狒不见了。”
定淳对路行云说道:“心宝斋藏着我赏峰院上下研制的丹药,是药三分毒,其中好些灵丹妙药性子更烈,人若长期闻味,于身体反而有害。所以寺内特意养了紫、白、红、黑、黄五只狒狒替人看管丹药。这五只狒狒均生慧根,吸收天地玄气达数百年,不受丹药毒性之苦,且通晓人意会分门别类,向来将心宝斋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不知怎么出了乱子。”转问那少年僧人,“斋内可有外人?”
少年僧人道:“没有,另外两名师弟正在检查丹药情况,急请师兄过去。”
“好,这就走。”
定淳拖着钩镰枪飞步而行,路行云紧跟其后,很快来到一座造型方正严整的阁楼前。
大门敞开着,门口或坐或站着四只及膝高的狒狒,分别披着不同颜色敞开着的短褂,各自抓耳挠腮,原来定淳口中的颜色并不指狒狒的毛色,而是它们的衣色。
四只狒狒见到定淳,在原地吱吱大叫、捶胸顿足,接着一拥而上,将定淳围在中间。
定淳严声道:“斋里出了什么事?”
一句话问出去,原本还活跃兴奋的狒狒们顿时像霜打的茄子全都焉巴了,但见它们一个个退后,一排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两眼翻白,竟开始装死。
“一群无赖!”
定淳似乎对狒狒们的行径见怪不怪,嘟哝着直接进门。
两名少年僧人迎出来,其中一人道:“小紫应当是从那个洞跑了。”
几步外,斋内白壁上豁然一个大洞,可以清楚望见洞外漂浮的云雾。
“这个洞,是谁砸开的?”
定淳走到近前细细查看,洞口边缘参差不齐,斋内地面亦有许多碎石断木,可见这个洞是有人从外面蓄意砸墙造成的。心宝斋临崖而建,从洞口探身向外看,出了茫茫云海别无他物,而云海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那狒狒若从这里跳下去,估计已经粉身碎骨。”路行云一手托着下巴,皱着眉头道。
“里外都找过了吗?没见到小紫?”定淳顾问师弟们。
“没有,要是小紫还在附近,其他狒狒不会无动于衷。”
定淳好生疑惑:“这洞是外头砸的,小紫却是从里头跳出去......洞是小紫砸的?好端端的小紫又为何要寻死?”守护心宝斋五只狒狒的习性定淳都一清二楚,它们各有脾气,但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贪生怕死,平素里不小心刮破个小口子都能吓得彻夜惨呼,怎么可能有胆量做出跳崖的壮举。
另一名少年僧人道:“前边我二人紧急照单点计的斋内所有丹丸草药,其他的都没问题,唯独半月前长老亲手调炼出的‘大元丹’不见了。”
“大元丹?”
路行云看到定淳的额头瞬间渗出大片汗珠。
“是,只有大元丹始终找不到,而抽屉似乎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或许、或许被小紫偷去了......”三名少年僧人脸色戚戚,“听长老说,大元丹是对元气修为极有裨益的稀世珍宝,数十年炼造也难得一枚,本待是中秋节寺内各院大比试,展示钻研进度、比较能耐时作为出奇制胜的利器,谁想如今不明不白没了。”说到这里,三名少年僧人都不禁掩面哭泣。
定淳疑窦丛生:“照此说来,是小紫砸坏了墙,拿了大元丹。”
路行云道:“我看此事还有蹊跷,你说几只狒狒本职便是掌管心宝斋,它们若要偷盗丹药,在斋楼里头下手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从外头砸墙进来?再者,一只狒狒,偷走提升元气修为的灵丹妙药做什么?”
定淳道:“此言有理。”再问三名少年僧人,“前后可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一名少年僧人回道:“不久前定泛师兄曾经过心宝斋,与我三人闲聊了一会儿,随即离去,定泛师兄总算不得可疑人物吧。”
“定泛师兄是我赏峰院自家人,无需怀疑。”
正说间,走门外走进个脸如金纸、身材魁梧的中年僧人,路行云见他气色,便知元气修为了得。定淳打招呼道:“定泛师兄,刚谈到你。”
定泛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辈,冷着脸道:“谈我什么?”
当下定淳将心宝斋的突发事故说了一遍,定泛双手背在身后,沉吟少许,却道:“师弟,前几日听你说,很快要下山去了?”
定淳一愣,进而点头,看了看路行云:“是的。”
“这位想必就是你一直在等的路少侠吧?”定泛晃眼打量了路行云。
路行云与他见礼,又道:“明日就要下山。”
定泛复对定淳道:“一心做一事,你即将下山,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这......”
“怎么,师兄都信不过了?”定泛昂首道,“你虽然是院中最得长老青睐的弟子,可也别把其他人看轻了。想当初,‘日华枪’一系的基础功夫,还不是我教授你的?”说到这里,顺便瞅了瞅定淳手中的钩镰枪。
“师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定淳脸红道,“这件事师兄接手必无差池。”
“好,那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定泛抬抬手,似乎有些不悦,自往心宝斋里头走,那三名少年僧人见状,撇下定淳,全都跟了过去。
路行云道:“既有师兄主持,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担心了。”
定淳叹口气道:“定泛师兄眼界武功都远在小僧之上,本来自是妥帖。但家师曾私下对小僧说,定泛师兄虽身处赏峰院,却痴迷武学,不走赏峰院正道,身上总带着几分邪气。我适才想起这句话,是以略有迟疑。”
“哦?还有此事。”路行云笑了笑,没想到妙明长老这样的高僧也喜欢在人背后嚼耳根。
“不过定泛师兄在赏峰院威望素著,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兄,我有这样的念头,是大大不该。”定淳脸又红了。
离开心宝斋,定淳说道:“唐少侠还需专人负责调理,小僧得去内院找执法僧报备。内院规矩严,外人不得进,路少侠可先留步。”
路行云道:“也好,等你办完了事,再来找我。”
定淳欲行,对面走来一人,却是当初一同参加金徽大会的白龙院弟子定芸。
“师弟,你回来了?”定芸笑容满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日就到了,时间仓促,没能去白龙院拜访师兄。”
“你我什么关系,何需多礼。”定芸笑着摇头,转眼见到路行云,“哦,路少侠也在。”
“明日我与路少侠便要下山去了。”
定芸道:“原来如此,哈哈,你赏峰院倒是清闲,我白龙院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去处理,唉,也不知端午节之前能不能处理完。”
“师兄是白龙院大弟子,身负重任,自然比师弟这碌碌无为的庸才忙碌多了。”
“哎呀,我说定淳师弟,你就是书看得太多了,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让人不习惯。”定芸好生无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我佛门中人,黄金屋和颜如玉都要不得,所以少读点书,像师兄这般多打熬气力才是正途。往后替朝廷做事,搅入江湖的纷争,光读书可不济事。”
定淳道:“师兄教训的是。”他天性酷爱读杂书,小时候被执法僧训斥了不知多少次都没改过来,定芸的这些话在他耳边也像阵风就过去了,“师兄这是要去赏峰院?”
“是。我去赏峰院办些事情。”定芸说道,“妙明师伯身体好点了吗?”
“不知,我这次回来没见到师父。”
定芸道:“妙明师伯到底年纪大了,偶染些小疾也不可避免,但想你赏峰院的医术水平之强,自可放十个心。只是你这次来去不巧,没法见到师父。”
“嗯,下次再拜见师父。”
定芸又道:“之前我给你的解烦丹还在吗?”
“一直贴身携带。”
“这就好,留着它以备不时之需,记住,千万不能给别人用,明白吗?”
“牢牢记得。”定淳答应道。
定芸有事在身,聊了几句就走了。路行云道:“这位定芸师父倒是个豪爽之人。”
“白龙院武学精深,定芸师兄不但通晓本寺武功,更博采众长,从江湖上豪杰那里学会了许多武功,人若不豪爽,想来难以与人打交道。”
“确实。”路行云笑了笑。当下两人分别,各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