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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尼摩当众点名,路行云怎能装聋作哑。
崔期颐颇为担心,手不自主扶在路行云的小臂上,路行云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没事。”说完,轻轻挣开她的手,立起身来。
路行云大跨步走到孙尼摩身边,但觉众人目光一时均向自己投来。其中两道目光灼灼,顾视其人,一为灰布裹头的赵侯弘,他看上去病恹恹的,没有往日的活跃;一为挨着赵侯弘坐的美貌妇人,她容颜冶艳,一双白皙丰润的大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江夏郡路行云。”路行云抱拳大声道。
叔山均介绍道:“这位是我带来的客人,路行云路少侠,他......他很厉害!”依照他的性格,本想还想替路行云吹牛几句,怎奈两人之间并未交过手,不知底细无从吹起,话说到一半只能硬着头皮诌一句“他很厉害”了事。
孙尼摩冷冷笑道:“很厉害?那是有多厉害?”
叔山均灵机一动,指着彭太英道:“老彭就是这位路少侠的手下败将。”
彭太英虽仍然没能找回乩身,但他当作乩身的蓝色短剑并未损坏,所以经过短暂治疗,扭曲的脊柱手足都已被扳回原状,行动无碍。他原先只想看个热闹,没想到突然当众出丑,自是气得满脸通红:“叔山均,你胡说八道什么!”
落青鹘看着路行云,抚须道:“能把落日军三虎将之一击败,实力必然不弱。”
“这、这小子使诈,侥幸取胜而已!”彭太英大声嚷嚷,很不服气。
路行云对落青鹘拱手:“落前辈,我们见过。”
落青鹘看他两手空空,问道:“你擅长拳术?”
“不是,我主修剑术,但来的路上佩剑不幸遗失了。”
“剑客无剑,如折臂膀。两人行剑器浑脱,若无剑对拆,大失趣味。”落青鹘说道,“不如你拿我的剑先用着。”话音落时,手腕一抖,腰间长剑陡然出鞘脱身,却不似普通的剑般落在地上,竟然剑锋朝下,直立在路行云身前。
地面不是松软的泥土草木,而是光滑平实的大理石,剑锋一点细如麦芒,没有破坏半点地面,却能不借外力竖立笔挺,路行云知道,这并非因为剑本身构造有多特殊,实是落青鹘出剑之际施加的元气与力道正好无偏。
久不说话的邓好酒此时拍手两下,八字胡抖动:“这一手立剑在地的本领了得,纵以老夫数十年的功力,也未必能做到。落先生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技惊四座。”
落青鹘笑道:“奇技淫巧不足挂齿,比起邓大将军巨剑神威,我还差得远。”
邓好酒道:“老夫粗人,大开大合惯了,那些个细枝末节顾不上。落先生练剑如烹小鲜,精雕细琢至此,令人佩服。”
在场宾客见到长剑久立不倒的奇景,无不惊叹。纵然骄恣如同孙尼摩,也不自觉将神情举止收敛了几分。
路行云暗自咋舌:“若非元气极其精纯,怎能将力道控制到此等地步。”
孙尼摩斜视落青鹘,心想:“这鸟人武功高深、来历不明,如今借剑给路行云,难保剑上也藏了什么古怪。我要全胜,容不得半点纰漏。”想到这儿,刚要拔剑的右手收回来,呼道:“我也没剑,这把剑掉在地上,谁拿谁得吧!”说罢,身形闪动,纵身直取落青鹘的长剑。
路行云一直苦于无剑可用,眼见长剑在前,哪能拱手相让,亦去抢剑。
孙尼摩毕竟距离较远,虽然占了先机,但觑得路行云反应也很快,心念电转,去势急转,不向着剑,劈掌直冲路行云的脖颈。
“他奶奶的,招呼不打一声,这就开始了?”叔山均不满地嘟囔。
彭太英怼道:“剑器浑脱又不是耍猴,难道还要喊三二一再敲锣打鼓才算开始吗?”
落青鹘一言不发,飘然后撤两步。
转眼之间,路行云与孙尼摩早已拆了七八招。
所谓隔行如隔山,以幻术与剑术闻名遐迩的花开宗果然在拳术方面造诣不深。路行云落了后手,起初还有些慌乱,但接连挡住孙尼摩三四掌,只觉对方拳掌绵软无力,显然是驾驭元气的功力不到家,拳术与元气适配力较差,于是随后几招,渐渐转守为攻。
孙尼摩抢剑不成,对攻又处下风,心下又惊又急:“这姓路的小子怎么实力变了?”心乱影响情绪,甚至气息都开始急促,为了避开路行云的招式,甚至胡乱连喊“这招已用了两次了”、“再进一拳伤了我你就输了”,意欲以剑器浑脱的特殊规则扰乱路行云。
落青鹘将孙尼摩的狼狈看在眼里,顾视张征舆:“这就是花开宗的高手?”
叔山均叉手在胸前,亦哂笑不止:“花开宗想是主修嘴术的,拳脚没瞧出什么独到之处,一张嘴倒是出招有如排山倒海。”
孙尼摩又接几招,寻思:“再这样打下去难以收场。”心念电转,伸手往腰间摸去。
路行云眼观六路,迅速贴身,起手按上孙尼摩的剑柄。孙尼摩连续运气两次,竟然连剑都拔不出来。
“哦,这是心传宗的招数。”金箔太师椅上,邓好酒认出了路行云施展的乃是心传宗“心传拳”一系的有名拳术“拒剑手”,“这路少侠难道是心传宗的传人?”
彭太英道:“定然不是,想是哪里偷学来三招两式,病急乱投医胡乱使出来了。”
叔山均乜视他道:“偷学来三招两式,怎么就能把彭头领制得服服帖帖的?”
彭太英怒道:“你一再辱我,是想分个高下吗?”
邓好酒这时忽然咳嗽两声,叔山均瞪了彭太英一眼,两人各自闭嘴。
路行云用了两次“拒剑手”,的确不好再用,孙尼摩抓住机会,刷一下利落地拔出长剑。不得不说,只拔剑这一下加上长剑出鞘后随之摆出的架势,孙尼摩瞬间扫清前番颓势,仿佛变了个人,旗鼓重振,果然有着剑术名家的气势。
“来,臭小子!”
孙尼摩为了一雪前耻,左拳横放胸前,右手长剑扬起过顶,双脚并立,形如风中拂柳。
“‘春风十四剑’,嘿嘿,孙师弟要动真格的了。”坐席观战的赵侯弘幽幽笑道,“这一剑系是花开宗的顶尖剑术,这场剑器浑脱,至此其实已经结束。”
他身边,那美貌妇人吃吃娇笑:“师兄护着师弟,剑尚未出,就替师弟定了输赢。”她笑得花枝乱颤,虽然玉体包裹严实,但香肩耸动时仍然带起胸前波浪汹涌。此等春色被对面几名落日军的头领发现,一时间都不再看剑器浑脱,将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都是痴了。
赵侯弘则气定神闲,目不斜视:“现在孙师弟摆的便是‘春风十四剑’中的架势‘春意阑珊’,等架势完全摆好,那姓路的小子没机会的。”
“‘春风十四剑’这名字,说的是这一套剑术总共有十四种招式吗?”美貌妇人一边问,一边不忘媚眼如丝,来回在那几名落日军头领身上打转。
“自然不是。‘春风十四剑’总共四种招式,取‘春’、‘风’、‘十’、‘四’每字各一招。四招每招用两次,共八招也足够对付那小子了。”
“嗯......嗯......”
美貌妇人听着他的讲述,身躯微微扭动,嘴里不自觉发出呢喃,显然已经心猿意马。赵侯弘瞧她双颊滚烫的模样,摇了摇头。
堂中,经验丰富的路行云同样注意到了孙尼摩的架势,暗想:“孙尼摩用剑了,我拳脚没有叔山均的水平,不用剑必败无疑。”当下偏头看了看兀自立在那里的长剑,悄悄摆了主闪避的“鹞势子”。
孙尼摩想:“他肯定要去拿剑。”但见路行云脚步微动,立刻如离弦箭般挺剑直刺。
这是“春风十四剑”中的攻势“一曝十寒”。
未曾想,这实是路行云的计谋。他知道先出剑的孙尼摩必然会打以剑凌己的想法,所以并不敢直接拿剑以免背后失守,所以佯装拿剑,赚孙尼摩全力出击,先以闪避错开,继而不退反进,利用“夺锋手”,再度以拳制敌。
赵侯弘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猛然呼道:“师弟小心!”他的一只手臂当初就是因为被“夺锋手”点住最终爆裂。惨烈的记忆如潮涌来,使他瞬间情难自己。
孙尼摩到底警觉,陡然收招,路行云一击不中,趁着孙尼摩身形向后的空当,赶紧回身拿起落青鹘的长剑。
下首处紧张观战的崔期颐听到有人点评:“这后生厉害,一招两变。孙先生不收招,就要被制住;若收招,就挡不住他拿剑。”不自觉心有一丝宽慰,又有一丝得意。
孙尼摩险些吃瘪,凝视已然横剑在身的路行云,硬声道:“臭小子,果真狡猾。”话音未落,剑锋再起,又是一招“一曝十寒”。
路行云挡住一剑,剑身颤抖如绢布,双手亦麻,这纵然因孙尼摩剑术威力甚大,与他多年来用惯了龙湫拿着其他长剑不称手亦有关联。
孙尼摩用过“一曝十寒”,回手以“和风细雨”的守势挑开路行云的剑招,继而又使出了“一曝十寒”。他这“春风十四剑”守势远多于攻势,往日对敌自是攻守混用无妨,但时下按照剑器浑脱一招只能用两次的规矩来,施展起来自是大为束手束脚。“一曝十寒”是他最凌厉的剑术攻势,为了争胜,便存侥幸心理,用了第三次。
叔山均眼尖,大叫:“耍赖、耍赖,这招已经用过两次了!”
彭太英道:“你哪只眼看到用过两次了?这明明是全新的招式!”
路行云一直遵行剑器浑脱的规矩,又用一次“鹞势子”勉强避过了孙尼摩的剑锋,可谁料孙尼摩仿佛完全把剑器浑脱的规矩抛诸脑后,一连两剑,剑剑都是“一曝十寒”。
“反了、反了!”叔山均怒道,“这招用了多少次了?”
彭太英见状,不再多言,唯冷笑罢了。
路行云用完“鹞势子”,再用主防御的“鸢势子”扛住两招“一曝十寒”,体内元气震荡,气血涌动。
孙尼摩不依不饶,剑术早便乱了套,完全跳出剑器浑脱的规矩,一套“春风十四剑”端的是想到哪里用到哪里。
“今日,我便要了你的命!”
路行云闻听孙尼摩沉沉一句,暗自心惊。
紧接着,孙尼摩淡金剑光闪动,杀气四溢。“一曝十寒”夹带狂风之劲骤然逼近咫尺。
当其时,路行云剑还未动,一人先跳到身前,竟是巨吼如雷,猛地一拳震开那凌厉无比的剑锋。
“剑器浑脱两个人如何好看,让我叔山均也来助助兴!”
叔山均攘臂怒视孙尼摩。
“说得好,加我一个!”
孙尼摩尚未回应,侧边蠢蠢欲动已久的赵侯弘将长袍一掀,跳入堂中,正对叔山均。
“他奶奶的,叔山均,老子早就想与你玩玩了!”
彭太英按捺不住,跟着赵侯弘起身。
可是刚说完话,听得身后有人冷冰冰道:“别想伤害路大哥。”
崔期颐长剑指地,脸如霜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