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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神农宫的每个人都在说谎?农青云、知因,还有小乞丐。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知因说出自己把神农鞭给了海大叔,石头或许会当场将神农鞭归还给知因。现在他们欺骗了他,他也不必对他们坦白。
“怎么了,小伙子,你不相信?前几日他还从老衲这里借走《摄大乘论》。他信得过老衲,老衲也信得过他。”
“真想不到禅师与官府有如此深的渊源!”石头冷嘲热讽。
“呵呵,老衲不好结交官府中人,不过这是缘分。好了,这半夜三更的,你赶紧回去睡觉吧,什么都不用担心。再过几个时辰,水陆法会就开始了,你先去养养神。”知因像长辈一样关怀嘱咐。
石头走到门口,一个黑影从窗前一闪而过,与无边的黑暗完美融为一体。
“有人!”石头低呼一声,虽然对知因失望至极,他依旧转身跑回屋内知会知因:“大师,有人在监视你!”
知因不以为然,笑道:“呵呵!小伙子,你真是多心了,有什么人会监视我一个老和尚?别疑神疑鬼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好好好!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我也懒得管了。”石头转身离开,发誓再也不搅和进神农宫的鬼事。
五更初,大地还笼罩在黑暗之中,万籁还沉睡在梦乡之中,轩辕寺已经开始骚动。
环绕寺院的配殿中传出的诵经声此起彼伏。大殿众星捧月般的端坐在正中央恭迎四圣六凡的降临。
大殿左前方高高悬挂着一块宝幡,上面写着:启建十方法界四圣六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功德宝幡。
毗卢遮那佛、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三尊佛像被供奉在大殿中央,供桌上香花、灯烛、果品一应俱全。
两侧悬挂上堂和下堂奉请对象的画像,除非是资深佛教中人,一般人很难辨认出画像中的是何方神圣。
因此,每幅画像的前面都立了一块牌位,一目了然,同时也像请帖一样显得更加尊重水陆各道。
大殿内只有四个人,宝通、监院、都院和朱元璋。他们是唯一有资格与四圣六凡亲密接触的人。
朱元璋卸去了雍容华贵的黄袍,至高无上的顶冠,身着海青衣,脚穿罗汉鞋,半数花白的头发团在头顶扎成一个髻。
在轮回的六道众生面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他和所有人一样,一起毫无怨言地等待十几个时辰,弯下尊贵无比的膝盖,他甚至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虔诚,因为他的责任比任何一个人都大。
石头在外坛窜来窜去。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在寺院里规规矩矩做人,但这只限于不再对僧人打坏主意。
至于跪在佛祖面前诵经,与佛祖交心,他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全身发怵。
大坛正在讽诵《梁皇宝忏》,他看见了一些熟悉的僧人。在习惯性的冲动面前,他手心发热,眼睛发光。
但是,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诵读声,他仿佛得到感召,眼睛慢慢褪色,手心渐渐变凉。
他目不斜视的走过法华坛,心惊肉跳的溜过华严坛,因为他看到了父亲李善长的背影。
楞严坛的人最少,他一眼就看到了神农宫宫主农青云。
哼,他还好意思来拜佛?他能对佛祖说什么?请求佛祖帮他弄到神农鞭?哈哈,他现在该求的人是我!
石头又下意识的摸了摸神农鞭,现在他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无形之中形成了依赖,如果他日找到了失主,归还之时难免伤心落泪。
农青云身旁的女子是谁?是她女儿吗?他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石头看到的女子正是农铁舒。她正在告诉父亲她得到的最新的情报。
“爹,原来神农鞭已不在师伯手里。”
“不在他手里?”听到这个消息,农青云面目如灰。
自从当年神农鞭和农青山一起消失以来,他就认定神农鞭在农青山手里。抱着这份希望,二十年来,农青云从未敢有懈怠,坚持不懈地打探农青山的下落。
皇天不负苦心人,两个月前终于让他找到了农青山,他多少次感谢上苍能给他这个机会,得到神农鞭的机会。
然而,这得知不易的机会只是泡影。
“不在他手里?”农青云喃喃地重复着,无法接受惨不忍睹的现实,尽管他从未得到过神农鞭,但是在寻找的过程中,至少他的心中还有希望。
此刻他的心被掏空,从未降临于他的消沉直面压来,他的身体向前倾斜,双手撑在地上。
农铁舒惊慌失措,赶忙扶住农青云。
“爹,你没事吧?”农铁舒从没见过农青云如此失魂落魄,“爹,你别着急。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卖了一个关子。虽然神农鞭不在师伯手里,但我也打听到了它的下落。”
“在哪里?”农青云立即抬头,声音嘶哑但迫切,双眼死死盯着农铁舒,像是一个落水的人看见了一根浮木,极力想要抓住却又害怕抓不住。
“在明州指挥使林贤手里。师伯为报答林贤救海会寺免于火灾之恩,赠予他神农鞭。”
“他,他怎么可能将神农鞭赠予他人?”农青云不敢相信,“铁舒,你师伯会不会在骗你?”
“爹,这不是师伯告诉我的,是我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们?他和谁?”农青云步步紧逼,他不容许这中间出半点差错。
“师伯和石头。”
“你师伯怎么会把神农鞭的下落告诉石头?”
“因为,因为他……”
“快说,不许含糊!”
“石头告诉师伯您要害他……”农铁舒觉得难以启齿。
父亲在他心目中伟岸高大,她不想将卑鄙小人的勾当放在父亲身上。尽管这是一个事实,而且她也已经接受了父亲为了神农宫做出的安排。
可是一旦要说出口,她还是觉得十分为难。她不安地搓着双手,膝盖下的蒲团已经不知不觉挪动了好几寸。
“还有呢?”农青云继续问。
“他还说您要我假扮师伯的女儿。”
“你师伯怎么说?”
“哦,这个,爹您放心,师伯不相信石头的话,”农铁舒突然有了底气,“他说这都是误会。可是石头不相信,师伯便把神农鞭的下落告诉了石头。”
“嗯……”农青云陷入深思,深感在一切表象之下隐藏着令人琢磨不定的东西,但那东西虚无缥缈,他几次努力都没能抓住。
最终,他对神农鞭的炽热渴望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疑虑赶入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开始全新的思考。林贤是谁?他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是玉帝取回了神农鞭,他只要知道了神农鞭在哪里,他就一定能得到它。
“爹,既然神农鞭已经到了林贤手里,我们以后就不要缠着师叔了。我也不想去给他当什么女儿,我只想留在爹的身边。”
“你看看你,说什么话?”农青云的语气柔和了许多,“让你去给他当女儿,侍奉他,就叫缠着他了?他也是你的长辈,你也要对他好。”
他假仁假义的本性无时无刻不自然流露,即使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他也没有撕下伪装的面具。
“哎呀,我可以侍奉他,但我不想当他的女儿,我爹只有一个!”农铁舒把头依偎在农青云肩上。
“跪好,这是佛坛!”农青云向周围扫视一周,“好啦,不说这个。我们要尽早找回神农鞭,这样我这个宫主才对得起历代祖先。有没有看到林贤?”
“他没有来,可能有要务在身。”
农青云沉思片刻,说道:“我们不能单刀直入,这样会打草惊蛇。我们得先和林贤做朋友。这样吧,我去写一张请帖,让他到我们神农宫做客。”
农青云起身离开,农铁舒跟在他身后。
第一眼,石头觉得农青云的女儿长得眉清目秀,心中思忖她是不是也和农青云一样歹毒?
第二眼,石头发现农铁舒很面熟,他悄悄跟在农青云和农铁舒身后。
经过诸经坛时,石头瞥见了一个人,他心头一热,差点叫出声来。
恕妃身着灰色素服,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石头决定放弃对农青云无意义的监视,他按耐不住要向恕妃倾诉这几个月的江湖生涯。快意恩仇也好,伤心刻骨也好,有人分享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在所有长辈中,石头最愿意对恕妃吐露心事。
恕妃始终站在石头一边,凭借“凡事有因才有果”的精辟论断,认定石头不会无缘无故犯错,就连石头不读书的恶习,也被她认为是李善长过于严苛的管教与束缚所致。
石头对恕妃报答以交心托付,在对自己最关心的人中,将她排名第二,第一位是母亲李夫人。
石头轻手轻脚走入殿内,他对自己能够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从而没有喊叫恕妃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