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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暂时动不了蓝玉,蓝玉是最有能力带兵打仗的将领。边疆尚未平定,内忧在外患面前不得不屈尊就卑。
蓝玉的事比起太子的事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只要太子可以病愈,朱元璋愿意让蓝玉多逞凶两年。
一个多月了,太子的身体不但不见好转,反而形销骨立,每况愈下。
御医们除了给出气血两虚的诊治结果,再也没有新的花样。
高丽人已经替太子进了鬼门关,可是这真的替得了吗?
太子是江山的继承人,是国之根本,根基正在摇摇欲坠,可他偏偏无能为力。
他什么办法都有,就是改变不了天命。
他眼睁睁的看着马秀英离开了他,看着太子卧床不起,看着自己年老力衰,他能怎么办?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他一辈子都在穷理尽性他小心谨慎的守着先贤的哲言,临深履薄地迈着顺天的步子,可天意与他的心意总是南辕北辙。
太子朱标躺在卧榻之上,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他面如死灰,双眼微闭,偶尔突然抽搐,偶尔呻吟几声。
朱标的长子,十四岁的朱允炆陪伴在侧,默默垂泪。
他阅览群书,博学多才,可偏偏没有替父亲医病的知识,没有把他父亲治好的才能。
在死神面前,再宏才大略的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废人,再雄心壮志的人都会被挖空了心。
朱允炆抬起纤弱的手臂,轻轻抚摸朱标的胸脯,希望以此减轻他的痛苦。
庆农站在帘后愁眉不展,觉得自己要为太子的病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太子从京城出发去西安时健健康康,回来时却病入膏肓。他没有照顾好太子,辜负了太子的信任。
另外,他心中也有一团疑云,总觉得哪里不对。
风热症怎么可能会把太子的身体拖垮?就算是加上那一口又酸又辣的高丽参,也不至于卧病不起啊?
他一直回忆着那几日的经历,可是疑云就是疑云,飘忽不定,扑朔迷离。
他只能云里看花,却什么也抓不住。
“庆农!”朱标喉咙里咕噜了一下,冒出两个字。
“殿下,有什么要奴才做的,殿下尽管吩咐!”庆农赶紧走到帘子前,眼睛中噙着泪,声音嘶哑哽咽。
“庆农,”朱标的嘴微微咧开,他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要难过,再过些时日,本宫的病就会好的。”
朱允炆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庆农跪在床前,抑制不住要把自己的过错说出口。这个时候责备可以让他的心里舒服许多。
“殿下,都怪奴才没有照顾好殿下。殿下去了一趟西安,只带奴才一个人去,结果回来就病了。奴才才知道这中间肯定是哪里出了错,可是奴才愚笨,怎么也想不起来!”
“别瞎想了,人吃五谷杂粮,总是会生病,有什么可疑的?再说了,本宫到西安去,别人又不知道本宫是太子,他们怎么会故意来害本宫?”
朱标心地太过善良,从来不会把人往坏处想。
“可是秦王、晋王、燕王都知道殿下去西安了……”
“别胡说!本宫的弟弟们怎么可能害本宫!”朱标用尽全力替弟弟们争辩。
他大声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胸脯上下起伏,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似的。
朱允炆赶紧用手肘捅了一下庆农,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往下说。
庆农手足无措,期期艾艾道:“殿,殿下,奴,奴才错了,奴,奴才胡思乱想,求殿下责罚!”
过了许久,朱标才渐渐停下咳嗽,摆了摆抬不高的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须联同气之欢,毋伤一本之谊。弟弟们不会害本宫。”
“父王,庆侍卫知道了,您别再着急了!”朱允炆起身端了一杯水,服侍朱标喝下。
“庆农,你去办一件事。”
“是,殿下。”
“你到大金福玉器铺去取一支玉簪回来。这是本宫去西安前给太子妃定的……病了这一个月竟忘了这事。过几天就是她的生辰了……”
朱标苍白的脸上泛起柔情:“别让她知道,本宫要给她一个惊喜。”
“殿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取来。”庆农转身出了东宫,直奔大金福玉器铺。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的挂在树梢上,好像没有力气再往上多爬半步。
树叶羞涩地耷拉着脑袋,静待黑夜来临的时候悄悄变成黄色,无声落在地上。
偶尔经过的狂风不近人情地将沙子吹进人们的眼里,庆农只好用一只手挡在额头前,快步疾走。
他无暇顾及浑身上下沾满沙子和枯叶,只要他的眼睛看得见路,只要他可以找到大金福玉器铺,他什么也不在乎。
到了玉器铺,庆农出示凭证后,玉器铺伙计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精美的妆奁。
妆奁是用白玉雕成的,玲珑剔透,浑然天成,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妆奁上雕刻着一支盛开的牡丹,这是太子妃最喜欢的花。
牡丹的花瓣层层叠叠,却片片分明,中间的花蕊脱颖而出,上面的花粉好像可以抹掉一般。
妆奁的背面刻着“永结同心”四个字。
庆农没有打开妆奁,他料想玉器铺也不敢对太子的物件使诈,小心地把妆奁放入怀中,转身出了玉器铺。
离玉器铺十几步的一个转角后面忽然冲出一个人,他闷头闷脑的往庆农身上撞去。
猝不及防之下,庆农趔趄了一下。他赶忙往后一跃,站稳了身子。
与他相撞的是个个子矮小,相貌丑陋,长了一对斗鸡眼的年轻男子。
“对,对不起,嘿嘿,小人眼神不好,大人您没事吧?”
庆农本想发火,一听对方道歉,常年和太子学会的宽容忍让就跳了出来:“以后当心点,转弯的时候慢些!”
“实在对不起。有事心急,走路快了些。”
庆农不再搭理他,抬脚就要往前走。
“兄弟,先别走!”一个女子不知什么时候从他身边冒了出来,“还有你,站住!”
为了配合“兄弟”这种豪爽的称呼,她憋着嗓子,粗声粗气。
庆农“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看女子面容清秀姣好,身段婀娜多姿,着实和她刚才的声音不甚相配。
“你笑什么?”女子恢复原本的声线,因为恼怒,声音高亢尖利。
“没什么,就是你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好笑。”庆农实话实说。
“这有什么好笑的?”女子沉着脸,“我在救你,你知道吗?还笑话我。”
“救我?”庆农错愕地问道,“我这不是好好的?”
女子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你是好好的,看看你的东西是不是好好的?”
“我的东西?什么东西啊?”庆农伸手一摸,摸到了胸前的妆奁,便放下心来。
女子又白了他一眼,不过庆农觉得她的白眼不招人烦,还有些可爱。
“你从玉器铺取回的东西!站住!”女子一把揪住斗鸡眼的衣领。
斗鸡眼嗷嗷直叫,两个眼珠吊在眼角上,像要挣脱出来和女子拼命似的。
庆农耸了耸眉,撑了撑眼睛,他没想到看起来娇弱的女子竟还有这等身手。
“关他什么事?他要走便走了,你叫他做什么?”庆农说道。
“闭嘴!让你看你的东西是不是好好的,你管其他人做什么?”女子对于庆农的不识好歹有些烦躁。
“你让我看我的东西是不是好好的,那你管其他人做什么?”
“你信不信我把你也拎起来?”
“不信,你比我矮呀!”
女子伸出另一只手就去提庆农的衣领。
庆农反手抓住女子的手腕。女子力道不小,出乎庆农的意料之外。
不过她很快就松开了双手,像是甩掉了两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悠哉。
斗鸡眼撒开腿就往前跑。
女子双手叉腰,挡在庆农面前,以防万一庆农要去追斗鸡眼。
“你……你抓的人跑了!”庆农对于女子的转变大惑不解,女人对他来说是一本厚厚的书,而且他还从未打开过。
“他是个惯偷,专门等在这个拐角,对那些从玉器铺里取了玉器出来的客人下手。他撞了你对吧?你从玉器铺里取出的东西已经在他手里了!”女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的东西……还在。”
“哼,打肿脸充胖子?本来我想做一回好人,没想到你防我比防贼还紧,居然敢抓我的手腕!哈哈哈,你活该东西被偷,我想一定是你媳妇的东西吧,你等着回去……”
“你看!”庆农把妆奁举到女子面前,笑道:“谁能拿得走我的东西?”
两片粉红的云霞立即飞上女子的双颊。
她蹙着眉头,瞪着眼睛,抿着小嘴:“哼!少吃咸鱼少口干,我徐妙锦今日是多管闲事了!”
这个女子正是徐妙锦,自从跟随莫逆师太去峨眉山之后,见识了好山好水,也尝到了峨眉弟子羡慕不已的烦恼。
不幸被石头言重,莫逆师太并非无缘无故邀请徐妙锦到峨眉山做客。
莫逆心中早有了一套详尽的计划,用以网罗徐妙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