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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碎了一场刺杀阴谋,嬴政论功行赏,首推侍医夏无且,以黄金二百镒赐之,道:“无且爱我,以药囊投荆轲也!”群臣中手搏荆轲者,视伤势轻重分别加赏,殿下郎官击杀荆轲者,亦俱有赐。
论功行赏完毕,接下来就该论罪行罚了。蒙嘉将荆轲引荐给嬴政,无疑是罪魁祸首。蒙嘉也自知罪在不赦,心中大为惊恐,却又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来,只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事实上,不止蒙嘉一人恐惧,整个蒙府也都是大祸临头,惶惶不安。秦国连坐之法向来严酷无情,蒙嘉犯下的罪过,依法当诛灭三族。蒙氏尽管是秦国最显赫的豪族,这回怕也是免不了灭顶之灾,要被连根铲除。
老爷子蒙骜已过世多年,蒙武如今成了蒙氏的家长。他见蒙嘉采用鸵鸟策略,龟缩不出,心中又气又恨:就因为你一个愚蠢的决定,牵连到整个蒙氏家族。你躲起来有什么用?躲起来就能解决问题了?
蒙武无奈之下,只有向廷尉李斯求助。李斯直言不讳,道,“事已至此,中庶子之命怕是保不得了。”
蒙武道,“蒙嘉之罪,固然当死。只是可怜蒙府上下三百余口性命,该如何是好?”
李斯叹道,“李某也是爱莫能助。李某官居廷尉,只能依法连坐,不敢回护。”
蒙武跪泣道,“如能得廷尉成全,蒙府上下,皆不敢忘廷尉救命之恩。”
李斯赶紧扶起,问道,“将军欲李某何为?”
蒙武支吾着,似有难言之隐。有些话,他实在难以向李斯启齿。
李斯道,“莫非将军想让李某见中庶子?”
蒙武被说破心思,反而长舒一口气,道,“廷尉愿行否?”
李斯道,“愿见中庶子。”
蒙武大喜,迎李斯入府。蒙嘉虽然闭门不出,闻听李斯来访,却也不好不见。一则李斯位高权重,最为嬴政倚重,在自己的案子上,李斯有举足轻重的发言权。二则蒙嘉也在心中暗自抱一丝侥幸,李斯孤身造访,说不定会有好事呢。
李斯见蒙嘉形销骨立,显然这几天没少受煎熬,却也不稍加慰问,劈头便道,“君之罪,自以为能救乎?”
蒙嘉脸色立时煞白,喃喃说道,“不能救。”
李斯再道,君为中庶子,引见燕国使节于大王,乃是职责所在,即使荆轲包藏祸心,行刺大王,君之罪也只是失察而已,罪不至死。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收取荆轲的千金贿赂。这可是犯了大王的大忌。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做决定时,不是首先考虑大秦的利益,而是贪于一己之私利。如此之臣,不杀何为?
蒙嘉低头不语。他多希望可以退还千金,只要能换回性命。
李斯注视着蒙嘉,冷声道,“李某与蒙氏,也算是有深交。有些话,你们自家人之间不方便说,我这个外人却不得不说。蒙氏能有今日的地位和权势,得来不易。蒙恬、蒙毅二兄弟,皆有龙凤之姿,日后绝非池中之物,蒙氏门楣,将在二子手中光大无疑。若受君之累,中途夭折,恐怕蒙老将军在地下也必不能瞑目也。为今之计,与其坐等大王降罪,祸殃全家,不如自杀谢罪,蒙氏家业或有机会保全。君其思之。”
蒙嘉落泪如雨。李斯的话说得够直白的了,就是要他自我了断。也许,整个蒙府都在期待着他自我了断,以免连累全家。加缪说过,自杀是一个最严肃的哲学问题。对蒙嘉来说,自杀却是一个最简单的算术问题。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跟着一起死。蒙嘉心中悲苦,却也再无选择,只能跪谢李斯道,“幸廷尉之教。”
蒙武正在门外焦急地踱步,见李斯出门,连忙迎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斯点了点头。蒙武知道,蒙嘉走了,他的兄弟走了。
蒙武长叹一声,神情凄楚,却又仿佛如释重负,又依李斯之计,将千金封存,命蒙府中人,皆身着囚衣,不饮不食,待罪于府邸之中。
李斯往见嬴政,告知蒙嘉已死,蒙府上下,静待大王降罪。嬴政见蒙嘉已死,怒气渐消,又与蒙恬、蒙毅兄弟两人自幼交好,也不忍取他们性命,于是下诏,道,蒙嘉昏庸,不辨奸邪,既已自杀谢罪,寡人以蒙氏其余人等不知情故,特赦之。
蒙氏得以保全,固然出于嬴政的恩典,但李斯的挺身相救,却也让他们五内感激。自此之后,蒙李二氏的关系越发亲密。
再说荆轲虽死,主谋燕国和太子丹还在。犯强秦者,虽远必诛。嬴政加派十万大军,增援屯于中山的王翦,命其灭燕复仇。王翦得令,挥师急进,大破燕、代合兵于易水之西。
嬴政二十一年,冬,十月,王翦攻陷燕国都城——蓟,燕王喜、太子丹等尽率其精兵,东保于辽东。辽东乃黑山白水之地,加上天寒地冻,气候严酷,王翦老成持重,以为非用兵之时,一边告捷于咸阳,一边命秦军就地休整,以待明年春暖再战。副将李信,乃是秦国年轻一代将领中最杰出者,大为不服,力主宜将剩勇追穷寇。王翦压住不许,李信奋然道,愿立军令状,必得太子丹人头来献。王翦无奈,只得应允。
李信率三千精锐,战旗飘扬,战马嘶鸣,日夜兼程,追击燕军。风雪纷飞,不能阻挡少壮将军的冲锋。苦寒边疆,无法冰封秦军男儿的热血。
李信踏雪破冰,越山涉水。殿后燕军根本不能抵挡,一战即溃。眼看就将追及燕军主力,燕王喜大恐,秦军怎么这么狠,都逃了一千多里,还不肯放过?彷徨无策之下,只能遣使求救于代王赵嘉,代王赵嘉也是势穷力孤,无兵可派,只能表达精神上的,又送书一份,道“秦所以犹追燕急者,以太子丹故也。今王诚杀丹献之秦王,秦王必解,而社稷幸得血食。”
其时,太子丹藏匿于辽东衍水之间,有门客十余人相随。将太子丹安置在这样隐秘的地方,也是老燕王的一片爱子之意。然而,太子丹正当躁动之年,又怎耐烦一棹冬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过着江上渔父的清淡生活。
太子丹终日抑郁,只盼着被父王早些召回。这一日,终于盼来了使者。太子丹大喜,设宴款待,不觉大醉,又问道,大王见召,莫非秦军退乎?
使者答道,正因秦军未退,所以召太子。
太子丹笑道,此为何故?
使者道,得太子之头,秦军自退也。
太子丹这才惊醒过来,一脚踢翻酒案,便欲逃脱,早被使者按翻在地。太子丹怒喝道,我乃燕国太子,你们反了!
使者道,“今日破国亡家,尽由于汝!杀身报国,复有何怨?”一剑砍下太子丹的头颅,其门客亦尽数诛杀。
燕王喜再也喜不起来了,只能亲手将儿子的头颅,盛于金函之中,遣使献于李信,以求得暂时的安宁。李信孤军深入,无法持久,而辽东寒冷的气候,也让久居西北的秦军将士不能适应,既然得到了太子丹之头,目标业已如愿完成,于是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