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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Bug的间隙，左源转头望了望陆鸣。和平时加班鸡血亢奋的状态不同，这会儿陆鸣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
左源索性关了电脑，走到陆鸣的座位边上。
“咚咚咚”，左源的指节扣在陆鸣的桌子上，后者这才从恍惚间回过一点神智，仰头看着左源。
“累了就先回去吧，工作是做不完的。”
左源说道。
陆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立即直起身子四下望去，没有多少人在加班，似乎也没人注意到两人正在交谈。陆鸣这才松了口气，又弯下背，有气无力。
“怎么？走不动？要不我背你？”
“不要不要。”
一听左源说要背自己，陆鸣连忙摆手。她立即关机，收拾包然后和左源一起朝电梯间走。
“怎么今天蔫啦吧唧的？受什么刺激了？”
“凶杀现场，血流成河，惨绝人寰。”
陆鸣脑子里蹦出各种惨不忍睹的成语，可是即便这样也丝毫不能抚平她小小心灵受到的冲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俯首挨打，眼睁睁看着别人将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没有任何人出手相助。这种绝望感，她工作以来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又有暴徒当街砍人啦？”
左源不记得今天有刷到这样的社会新闻。
“有些凶手的刀你是看不见的。”
陆鸣抛出一个死鱼眼。
“好好说话，怎么还编排上了呢？做白日梦没醒啊？”
电梯到了，两人走近电梯厢，左源凑到陆鸣身边，向前屈身弯下头，凑到陆鸣面前：“你到底咋啦？都不跟我说吗？说不准我能帮你呢。”
陆鸣露出惊慌的表情，生怕这哥们儿会亲上来，好在左源保持了适度的距离，两人只是鼻息缠绕在一起。
陆鸣拍拍胸口，给自己压惊，然后将白天发生的种种告诉了好奇宝宝左源。
“还能这么玩儿？”
左源听说“一锅端”的招聘策略时，也跟陆鸣一样惊讶，像是发现地外生命一般惊奇。
“对啊，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不用担心，只要李方博没被挖走就行了，这哥们儿还是比较靠谱的。”
“光他一个人也没办法把产品做出来啊。”
“不要紧的。”
左源一手揽住陆鸣的肩膀，像是蓄谋已久又故作不经意的安慰：“这些事情让老板们去考虑就好了，我们这种小喽啰只能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那么多干嘛？你这就是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那我的信用都抵出去了呀，要是Q3发不了产品，不是要在合作伙伴面前打脸了。”
陆鸣越想越不甘心，从年初对那个原型动心到现在，从零开始学着做产品经理，满上海奔波，面对各种刁钻客户的diss，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一肚子委屈，却不知道该找谁清算。
“那就换一家公司呗。上海IT公司这么多，你想要做产品，上哪家公司不能做？这个问题归根结底是彼秀人力的政策留不住人，又不是你的错。你改变不了规则，换个平台就好了。”
左源难得不怼人，就算没能消解掉陆鸣心中的愁绪，也遏制住了这种挫败感的进一步漫延。
然而，无视房间里的大象，问题也并不会自己解决。又有一名测试也提出离职了，李方博和陆鸣一样顶着巨大的压力，眼睁睁看着团队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却无计可施。
终于，任尔思还是组织剩下来的团队成员一起，开了一个动员大会。
“最近团队内部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们的竞争对手正在以非常卑劣的方式在向我们发起突袭，我也很庆幸，还有这么多伙伴仍然留在Zero项目，大家一起并肩作战。”
任尔思向大家讲述了几年前他创业早期，和许多公司初创元老一起，顶着夏季高温在公司打地铺，烈日下人肉搬设备去客户那里，如何用行动打动难搞的客户等等英雄事迹。陆鸣环顾一圈，空旷的会议室内，不到十个人，每张面孔都在望着任尔思，也不知是被他的故事打动了，还是波澜不惊地静静听着。这个空间内唯一能明显感受到的情绪，只有任尔思的激情四射。
“我知道，很多人会想，我们为什么不找一个厉害的技术大牛过来，只要有技术大牛在，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是我们不能整天就坐在座位上思考，哎呀，什么时候天上能掉下来一个牛人，由他来拯救世界。能够拯救我们的团队、我们的产品的人，一定是我们自己。其实我们身上都有无限的潜能，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把手头上能做的事情做到极致，我相信一定能带领Xsight这个产品走向成功。这正是我抱有的信念，如果我的心态是一直在等待牛人，那我的创业就不会成功，彼秀科技也不会做到现在这样。”
整个动员大会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临近尾声之时，陆鸣的手机忽然响起，是李辰晨打来的电话。
“喂，陆鸣，这都九月中旬了，你们产品到底什么时候发布？你之前不是一直说Q3吗？”
刚一接通，李辰晨就径直问道。
果然，该来的，一个也跑不掉。
“目前还在研发中，应该快了。”
陆鸣在走廊上压低了音量，心中七上八下，这个节骨眼，她已经没办法再给出任何承诺了。
“什么叫应该快了？上次咱们去拜访的康思禄实业张总，他今天跟我说，听到别人说你们的研发最近流动很大，主程都离职了，有这事儿吗？”
“啊？怎么可能呢？他听谁说的？”
陆鸣如同被一道闪电击穿了，这边任尔思还在动员团队，那边消息就走漏到了客户耳边，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说是听你们一个前员工说的，他们不肯细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那十有八九就是卢波了。
“这种小道八卦消息怎么能信呢？”
“不是就好，你们要抓紧了，张总这边就快要启动招标了。你们定了发布时间了吗？”
“具体时间还没有。”
陆鸣开始冒冷汗，感觉心跳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最近一次被逼问得这么狼狈，还是初来乍到时跟李辰晨一起拜访犀利的贾总的时候。
“怎么还没有呢？我咋觉得这事儿这么不靠谱？之前谈的好几个客户上个月还老问什么时候能测试，这会儿他们都不问了，你们再不发布，这事儿就要凉凉了。”
“我们也想尽快发布，还有几个Bug在修。”
陆鸣已经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一边步步紧逼，一边风雨飘零，她这个产品做得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你们如果Q3发不出来，我这边就只能先暂停推你们产品了咯。先这样吧，挂了。”
不等陆鸣回应，李辰晨就果断挂掉了电话。陆鸣知道，虽然语调上没表露出什么，算得上彬彬有礼，但是此刻李辰晨心里也是一肚子火，费了半天劲，吹了许多牛，结果产品出不来。作为销售，他的业绩也会受到很大影响。如果换作其他人，恐怕早就中止跟陆鸣合作，转而推其他更靠谱的产品去了。
刚好这个时候，Zero项目的成员都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大家各自回到工位上，既不欢欣鼓舞，也不垂头丧气，就如同开了一场普通的评审会议一样，各自散场。
陆鸣用手抹了一把脸，摆在她面前的巨大窟窿，以她的小身板，根本填不上。
她虚脱地走进会议室去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发现任尔思和李方博还留在会议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