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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最大的青楼叫倚红楼,里面最红的姑娘叫芸娘。
芸娘年方十八,鹅蛋脸,烟笼眉,杏眼菱唇,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温婉娇俏模样。中午时分,一般青楼是不开门迎客的,而芸娘的房里,诸凤池正闲适的喝着茶。
芸娘在看乐谱,越看越是激动,也不管诸凤池了,坐到琴桌上便弹了起来,三遍之后便异常流畅了。
诸凤池虽是把曲谱给了芸娘,可他也只是粗通音,当日大至看看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这会听这芸娘把曲子奏出来,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小姑娘,怎写得出这么悲切入骨的曲子?倒象是经了生离死别似的。”
弹顺后,芸娘便又唱起配曲的词来:
一个是阆若仙葩
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
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
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
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水中月
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
春流到夏
婉转悠扬的声音,唱着幽深哀愁的词,那一声声听得诸凤池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明媚的女子,最后决绝的说:永不相见……
唱完这一段,芸娘的眼圈居然红了起来。半晌方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曲谱问诸凤池:
“先生这大礼,不是白送的吧?”
于一个笑楼里的姑娘而言,一阙好的新词,一支独有的新曲,的确是份能使其心动的大礼。
诸凤池道:
“姑娘既这么干脆利落,在下也不磨叽了,是有些小事,于姑娘而言,既不危险也不难。只需姑娘今晚把梁府尹大人招来便行,恰好姑娘得了新曲,也该让梁大人为第一个听客不是?”
芸娘狐疑的看着诸凤池。
诸凤池笑道:
“姑娘放心,本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不至于行行刺之事。不过是借姑娘的口说几句从别处听来的,无关要紧的话罢了。”
被看穿的芸娘也不尴尬,依然是笑脸如花:
“这倒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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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醉意的梁尚,直到丑时才从倚红楼打道回府。若是往时,他这个时辰回府,都是宿在书房之中,今晚竟破天荒敲了夫人陈氏的院门,歇在了正房中。
梁夫人陈氏本已歇下,但夫君到房里来了,也只好起床伺候。又是醒酒汤又是让人提水洗漱,一番人仰马翻后,夫妻俩方躺到床上。
十数年夫妻,陈氏对自己的这个夫君不可谓不了解,半夜里一身酒气夹着脂粉气回来,还宿在自己房里,除了有话说,便没别的可能了。
陈氏也不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的躺着。
梁尚经一翻折腾,酒已醒了,他对陈氏说:
“今天在外吃酒时,听有人说张一鸣正在想法子安置城外的流民。若真给他办成,那他在皇上面前又能得一回脸了。”
陈氏道:
“一群贱民罢了,又能得什么脸。”
梁尚气结:
“糊涂,真是妇人之见,当年江南水患,但凡主动施粥施药的乡坤,灾后都得了皇上的重重嘉奖,家里有读书好的,全都赐了举人出身,这个进一步便能入朝了。”
陈氏道:
“那你找人施粥施药便罢了。”
梁尚一听这话,连后面原想说的话都懒得说了,心下郁闷得很,想着
“这陈家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看陈氏女都是棒槌,还比不上一个红楼姑娘的见识,陈家如若不是与杨家沾亲带故的,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愿迎娶陈家姑娘?还是芸娘深得我心,即便是自己无功,也不让他张一鸣占了便宜。”
“那两个行商讲的故事倒不失是个好法子。”
梁尚躺在床上也不再开口和陈氏说话,而是自己在想着天明时的应对,不多会,酒气又有些上头了,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越州府府衙门口,张山守了半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巳时,才见到风尘仆的赵二爷。
不待张山开口,赵二爷开口便问:
“张大人此时可在府中?”
张山道:
“唉唷,我的二爷喂。大人都等了你一天了,昨晚直接都宿书房了,今日沐休,这会还在府中,估计这会还在书房。”
赵二爷也不多说,迈脚便往书房去。
守在书房门口的张水看到赵二爷便道:
“大人让赵二爷直接进书房。”
赵二进到书房时,张一鸣正在看地图,看到一头一脸灰的赵二,不禁奇怪道:
“这是怎么了,出个府弄成这副逃荒的模样来。”
赵二渴得喉咙火烧一样,也不拘礼了,自己拿起桌上的壶便喝起水来,直到喝了第四杯才停下来,说:
“昨天大人吩咐我去找能要置灾民的地,我去西山边上看了,觉得那里可行。西山脚下几个村子,在大人上任前曾经有过麻风病人,因当时的府台陈朝新不当回事,便传开了,后来死了不少人,剩下的都投亲的投亲,迁离的迁离,那些村子也被官府浇了桐油烧了个精光。
但西山脚的地都是好地,熟田就有几百亩,但附近的人畏惧那个病而不敢去耕作,如今都荒废了。但灾民也许愿意去冒险,如若朝庭肯拔种拔粮,让他们往后在那安家也未偿不可,有了田地让他们落了藉,于我们越州城也是个大好事。”
张一鸣道:
“如今灾民还不多,大多让姓杨那个匹夫驱逐往凉州去了,剩下的安置起来并不难,现如今有现成的田地,州里的钱粮储备也还充足。但要动用,必得经过梁尚不可,这倒要好好谋划才成。”
赵二摇了摇头道:
“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今晨,城门刚开,不知道哪来的一个爆竹,惊了一辆拉满馒头的牛车,牛受了惊,直往城门口冲,牛车里的馒头从城外到城里撒了一地,引得饿极了的灾民们上前疯抢。
守门的兵士只有二十来人,因前曾得大人你的吩咐,并不敢随意伤人,倒是让城外的灾民全都涌进了城里来。
今日梁尚不知为何竟带着上百府兵巡城,见到灾民二话不说便往北城外赶。
我便是遇上了他们,我和书才几人都被冲散了,人流一直往北,我也花了老大力气脱了身,这不,便弄成这副模样了,这会,估计灾民已经全数被驱出城北了。”
张一鸣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气得手都直啰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赵二道:
“现在也只能看那些灾民在哪里落脚再做打算了。”
张一鸣重重的重新坐下,捏着眉头道:
“也只能如此了。”
被梁尚驱出北城的灾民惶惶恐恐的回头看着重兵把守的越州城门,再看看前面一望不到头的官道与一些分岔小道,都茫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
这时,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骑着头毛驴从官道左则的小道上缓缓而来。他走到一群灾民面前道:
“各位父老乡亲,鄙人方才从前面过,前边二里地处有个茶棚,有心善的行商正在借用茶棚在给些行路人施粥呢。”
好些离他近的灾民听到了,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可是真的?”
书生笑道:
“打诳语于我何益,只二里地,几刻便到。”
有些饿得实在慌了的二话不说,打起精神便沿着小道寻去。
有好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灾民,看到有人往前奔去,自已不知如何是好的也跟随而去。
与此同时,官道中来了个灰衣女尼,她走到驻足在官道路口的灾民面前,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便道:
“各位施主,小庙今日来了位善人,正在前面二里地处施粥,各位不若去喝上一碗?”
不少灾民又涌往了官道。
因几条道上都有人在施粥,灾民于是便分散着离开了。
张一鸣听到随从回报说灾民一下子都四散奔走了,心里不觉有些奇怪,按常理,灾民都会成群结队的往较为富庶的地方迁逃,出了越州,按常理应该是集体往北到彬州去,彬州也算是鱼米之乡,出产丰阜,是个能讨生活的地方,象这样分开走的情形倒真的很是少见。
因为确实都只是些灾民,手无寸铁的,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张一鸣也就不再遣人去继续追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