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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东平候孟府,因孟无忧的几马车年货,老太君的闲鹤院比往日热闹喜气许多。
老太君的大丫鬟白芨,正摆弄着一碟红薯干,红薯干因为糖份足,表面有些粘连,为了方便老太君一会取用,白芨便用筷子夹住红薯,用小银剪把薯干剪成半个小指长,再插上银签子。自从大小姐这红薯干送回来,老太君是每天都会吃上几根。白芨伺候老太君也有将近十年了,哪里不知道,老太君,这是想大小姐了,这没了大小姐的闲鹤院,显得过于冷清了,哪里有大小姐在家时的热闹。白芨想起往日老夫人面上总说:“有这皮猴一天,耳根子都不得清净。”如今清净倒是清净了……白芨抬头又看了看没什么动净的里间,轻轻叹了口气。
老太君这会已梳洗完,也不用人扶,自个从里间走了出来,径直坐到了茶案边上,很是自然的叉起一截红薯干吃着,连吃了三根,白芨犹豫了一下,倒了杯茶端过去,轻轻摆到了装着红薯干碟子的边上,笑着道:
“老夫人,这是刚刚沏好的玉米须桑叶茶,大小姐特地交待婢子给您备的,说您若吃了红薯干或牛肉干就给您沏一壶喝,现在茶温刚刚好,您试试?”
老太君本还准备伸往红薯干的手便停住了,转手去端茶,轻轻揭开茶杯盖子,只见杯底沉着的桑叶颜色碧绿,玉米须浅浅的黄中还带点淡绿,一股带着草木清香和甘甜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老太君连喝了几口,才道:
“这皮猴,舍不得大红袍,竟是拿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来唬弄我。”
白芨掩着嘴轻笑:
“既然这样,婢子给您换了吧,这就给您沏上大红袍,大小姐估计知道您会这么说,年货里大红袍可足有两大包。”
老太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罢了,看在她千里迢迢的送回来的份上,我且将就着喝一喝这个吧。”
白芨轻笑一声,看了看外头似是有些阳光,便问:
“今个天气放晴了,昨天咱们院里的墨梅似是要开了,今年这墨梅花比去年花还浓密些,您要不要去看看?”
老太君听说墨梅开了,不禁来了兴趣:
“那就去看看,这花今年怎么开得这样早?往年都是年后才开的,记得前年,还是过了元宵才开。”
白芨道:
“这花估计是闻到喜事了,大小姐说别看这花黑不溜秋的,却最有灵性,遇悲落,遇喜开。”
老太君被逗笑了:
“那泼猴的话你也当真,你看,如今也没见什么喜事,它不也开了?”
白芨道:
“谁说没喜事,大小姐和大少爷今年都是要回来过年的,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老太君笑:
“当你说得有道理,既是喜事,不如府里就喜上加喜,一会你去大夫人那里走一趟,让她差人去请云裳阁的人到府里,给大家量身多做一身冬衣,颜色选喜气的,款式布料各人自已选,不越矩就行,银子从我的私账上走吧!”
白芨眼都亮了:
“老夫人英明,这回您恐怕是要破费了,我估计全府的丫头都是要苏州来的披纱,奴婢都想了多时了……”
老夫人伸手虚点了点白芨,对一旁的白苓道:
“你看这丫头,这话说的,象是往日我少了你们的衣着似的。”
白苓抿嘴笑道:
“这哪能呀,放眼这京里,谁家的丫头不羡慕咱们府里的丫头们衣着是最好的?说连最财大气粗的承恩候府都比不上。”
这话老太君爱听,人老了,总想把小的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可老太君儿孙少,平日里还又多不在身边,于是她便让府里的丫头小厮老仆婆子,个顶个的穿得得体又喜气,常招人眼馋。
墨梅是孟无忧从京西郊山上挖回来的野梅,和院子里另几株红梅树种在一起,红梅已经早早开了,墨梅未开时,一串串灰溜溜的花苞,并不起眼,可开了的花,在被雪压着的梅枝条上,如白笺泼墨,兼之冷香味极有穿透性,让人不禁眼前一亮,连红梅都压不住。
老太君看着开得稀落落的墨梅花,似是有些嫌弃:
“那皮猴,说这墨梅多难饲弄,轻易还不开花,你们看,它不年年都开么?比这红梅花都没见少多少。”
白芨道:
“就是,这大小姐也真是的,把这花种到这风水宝地来,年年开得满枝满丫的,都让人瞧不出它的稀罕来,该打。”
旁边的丫头婆子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白芨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老夫人斜斜看白芨一眼,也笑了。
“母亲倒是好兴致,一大早的赏起梅来了。”
东平候夫人领着贴身的丛蓝,正穿过院门进了闲鹤院。
老夫人一见自己这大媳妇,便招了招手:
“不是让你不用往我这跑吗?挨年近节的,府里事多,不过这会既是来了,也来看看这墨梅,今年开得倒比往年早一个月呢。”
候夫人加快行了几步:
“呀,这倒是稀奇,无忧说这梅花能感知节气和气候,莫不是今年气候与往年有什么不同么?”
说着便到了老夫人跟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老夫人摆摆手,问:
“怎么过来了?府里该送的节礼,可都备好了?”
候夫人叹口气:
“媳妇正为这事来向母亲讨主意呢。”
老夫人不由有些疑惑,自己这媳妇出身名门,管家是个好手不说,对朝中各家的关系都熟知,从她进门,自己早不管这年礼节礼,她也从未出过差错,让她都为难的礼节之事,这就奇了。于是老夫人问:
“怎么了这是?”
“昨日去云台寺上香,恰好郑国公夫人也去,我们碰到一道去了,不知怎的说起去年咱们送的年礼,说那个竹蜂盐桃干和黄桃酱很合她们老太君的胃口,老太君原吃饭总没胃口,吃了这个倒是开胃多了。可这两样东西,都是无忧捣鼓出来的,今年她送回来的东西里,偏没有这两样……”
孟老太君听着听着,嘴角便扬了起来:
“这丫头,人不在也能惹事,这事她倒是在信里提过,说黄桃树小,结的果还不多,她二叔喜欢吃桃酒,她今年把桃子都酿了酒。那她送回来的可还有别的果子做的零嘴么?”
孟夫人叹气:
“没有。”
孟老太君想了想,回头对白芨道:
“你去把红薯干给大夫人均一半包起来。”
孟夫人一听,忙道:
“母亲,这可使不得,这是无忧特地给您做得。”
孟老太君摆了摆手:
“我还差了这一口吃食?这红薯干做得仔细,颜色也喜庆好看,虽不值什么,可外面见不着,给我那老姐姐偿个鲜最合适不过。”
郑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什么没见过,能让老夫人看上的,不过是个鲜,孟夫人想想,便笑了:
“母亲说得是。只是衬得我走这趟,不象来讨主意的,倒象是来讨东西的。”
孟老太君看了眼自已这名门儿媳,不由从心里叹了叹,自从这孩子嫁进来,儿子不是在外征战就是守边,夫妻俩聚少离多,难得的是这孩子从无半句怨言,把家操持得整整有条不说,更是把俩孩子教养得上进又出色,德行兼备。
孟老太君想到这,便笑着对孟夫人道:
“你平日里也不必总拘在家里,多出门走动走动,有哪些夫人合得来的,请人到家里也使得。”
孟夫人心思剔透,哪有不明白婆母的心思,于是也笑着道:
“正想问母亲,大相国寺的一慈大师十五讲经,您要不要去听?”
孟老太君想了想,奇道:
“这一慈大师都有小半年没开过经场了吧?”
孟夫人道:
“正是,所以消息传出,还哄动了一阵子呢。”
孟老太君道:
“想必郑国公家的内眷也会去,我有些日子没见那老姐姐了,倒真的有些想她,你差人送节礼去时,不妨问上一问,若她去,我也去凑个热闹去。”
韩孟两家是世交,祖辈有过命的交情,因而两家内眷平日里走得也近,又因两府成年的男子时常在外征战,使得守在家里的女人不但有共同话题,彼此的心思还能感同身受,因而平日里处得极好。
孟夫人听了便笑:
“倒不必费力去问了,韩老太君定然是要去的……”
说到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往下说了:
“听说东海那边,怕不知什么时候便有战事,郑国公父子三人都在那呢,不久前,韩老太君还特地去寺里许了愿,点了许愿灯,自然不会落下这经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