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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凉风灌入窗内,客房竟有了一丝凉意。
烛火微微颤动,谭千令翻了个身,将盖在肚子上的薄衾掀在了一边。
一旁的白湘见状,忙为她又盖了回去,轻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白湘,这些日子照顾念念,你辛苦了。”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了些许疲惫。
白湘忙回身看去,差点呼出声来,幸好及时收住,不然便要吵醒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小主子了。
“老爷,您怎么来了……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白湘低声询问道,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你们的行踪并不隐秘,稍微打听一下便知晓了。”谭父轻咳了一声,脸色似是有些苍白,整个人虚弱地靠在了一旁窗沿处。
“老爷您这是受伤了?可需疗伤?我这就为您去取药。”白湘一眼便看出了谭父的不对劲,担忧地问道。
“不必了,只是小伤罢了。莫要惊动旁人,特别是念念,我还不能在她面前现身。”谭父摆了摆手,缓缓向床榻处走去,悄然地坐在了床沿,静静地望着熟睡的谭千令。
“……念念,爹爹恐怕要食言了。”
他凝视着多日未见的女儿,眸中闪过几许温柔,语调也是出奇得轻,生怕惊扰了睡梦中的谭千令。
“爹爹啊,日后怕是不能再陪在念念身边了,念念不要怪爹爹,好不好?”
没有回应。
谭父轻轻叹息,眼中含着笃定,“有些事,爹爹为了你、为了你娘亲必须去做。你要好好的等爹爹回来,好不好?”
谭父刚说完,谭千令这边就有动静了。
她无意识地挠了挠脸颊,翻了个身,又把被衾踢在了一边。
谭父见状,无奈地笑了笑。
“小姐这身子骨怕热的很,夜里也时常踹被子……”白湘见了,忙上前再次为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莫让她着了凉,时常注意一点。”
“是了,老爷,我会多多注意的。”
谭父站了起身,又轻声交代道:“小姐日后也须作男装,不可马虎大意暴露了身份。”
“白湘会铭记于心,绝不敢有所疏忽。”白湘语气坚定。
“皇上可是给了念念出宫令牌?”
“确有此事,可是老爷您在信中所托?”白湘说着,将袖中的令牌取了出来,呈给了谭父。
“无需给我,你好好保管,到时候会有用。”
“是。”白湘应诺了一声,将令牌又收回袖中。
谭父微微颔首,“还有一事,念念若是要以男装示人,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隐山有位散人,伪声之术一绝,剑法也颇有建树。南地回来后,你便每半月带念念寻他一次,待一段时日,让念念学着以备他日之用。”
“如此会不会引陛下怀疑?”白湘有所顾虑道。
“无妨,陛下那我自有打算。你尽管放心去便是,有事我会派三泽前来接应你。”
“那老爷您的行踪可是……”
“无事,我并未暴露行踪。”
“那这伤……“白湘望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下担忧。
“那日制衡多方,受了些轻伤,如今还有些未好全。你不必担心,已无大碍了。”
“那老爷切要保护好自己才是,不然……小姐该要难过了。”白湘眄了一眼床上的人儿,忍不住说道。
还未等谭父开口,床上的人竟又有了动静,怕是要被吵醒了。
白湘略有紧张地看了一眼谭父。
“如今在背后推波助澜之人还未现身,千万小心,保护好小姐。”
交代完最后一句,谭父一个翻身,迅速消失在窗边。
夜色中,另一道白影飞快掠过,瞬息间停在了窗口,定定看了一眼屋里的白湘,旋即便也消失不见。
“三泽……“白湘轻声呢喃了一句,微微失神。
“什么堪折啊,白湘,你方才是不是在与别人说话?”谭千令迷迷糊糊地坐了起身,望着站在窗口发呆的白湘,出声问道。
“……小少爷醒了?是不是白湘吵到你了?”白湘听到声音,猛地回过神,故作镇定地问。
“方才是不是来了什么人?”
白湘借着月光,走至桌前,点了灯,笑道:“方才屋里进了耗子,怕它往你那去,便想着驱赶,没想到动静闹大了,吵醒小少爷你了。”
“哦……那‘堪折’是什么?”谭千令继而又问。
“是‘赶走了’。语调太轻,小少爷你没听清吧?”白湘很是冷静地解释着,走到谭千令跟前,握了握她的小手,轻声问:“小少爷的手怎么这么凉?可是魇着了?”
谭千令摇了摇头,低垂着眸子,语气有些哽咽,“白湘,我好像梦到爹爹了,爹爹在跟念念说话,可念念一句也听不清……”
“白湘,念念好害怕,怕爹爹真不来寻念念了……那念念该怎么办啊……”
谭千令说着,真就哭了出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睛霎时红得像个小兔子般。
“傻姑娘,”白湘心疼地抚了抚她的发顶,于心不忍道:“老爷怎会不来寻你呢,你别想太多,只是梦而已。莫再哭了,再哭白湘可也要跟着哭了……”
白湘顿时也红了眼,拿出手帕为她轻拭眼角的泪。
谭千令未想到的是,当时的话,竟也会一语成谶。
她更没能想到的是,往后会发生那么大的变故。
冥冥之中,她像是无端被牵引着卷入了一场诡谲的斗争中,而自己在新旧的泥潭里,摸索着前进,不料卷入了一个更为惊人的漩涡里。
——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透过窗棂照射了进来,谭千令伸了伸懒腰,从榻上爬了下来,穿好鞋屁颠屁颠地跑到正打水回来的白湘跟前。
“白湘,早呀。”谭千令笑吟吟道。
“小少爷起来了……快来这边洗漱罢。”白湘端着水盆,走至支架处,对谭千令招呼道。
一番洗漱过后,谭千令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在回廊上遇到了早前还生她气的南宫珏。
谭千令心想着,南宫珏怎么说也到了束发之年了,还比自己大了五岁,竟还跟自己闹孩子脾气。
昨日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没再理她,也不知怎么惹着他了。
她也只是说他“不冷”而已,怎么就把他惹冒火了呢?
谭千令不解,但还是热情不减地奔上前跟南宫珏打了招呼。
南宫珏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古泉般性子。
话少冷泠,身长玉立。
虽说谭千令年龄尚小,但长期在戏本子的浸染下,也懂得什么叫养眼。
寻思着五皇子确实长得似谪仙般好看,清冷得仿若一只仙境白鹤。
“五皇子,昨日是我不对。”谭千令还是忍不住接近他,很是干脆得认了错。
“你没错。”南宫珏淡淡应答,向前缓缓走着。
“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该与旁人一般非议你。”谭千令小步跟着他,语气诚恳。
南宫珏突然止步,稍稍侧身,微低着头看她。
见南宫珏停了下来,谭千令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她仰着头看他,两两对视。
南宫珏薄唇轻启,出乎意料地道了句“谢谢”。
谭千令愣住了。
倏然一笑。
“原是五皇子害羞了?”
谭千令想到昨日某人的态度,不禁调侃道。
“你想多了。”南宫珏侧回了目光,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明明就有。”谭千令不服。
“随你。”
南宫珏说着,步伐快谭千令一步。
他嘴角微微勾起,没让谭千令发觉。
二人走了小半会儿,便到了马车处。
“多谢。”
谭千令朝南宫珏笑了笑,便兀自上了马车。
目送南宫珏离开没多久,白湘也及时赶到,上了马车,一进去便见到了满脸笑意的谭千令,心里顿时警铃大作,忙问道:
“小少爷你方才与谁一起来的?”
“五皇子呀。”
“小少爷把白湘抛在后头,自己跟五殿下来了?”
“对呀。”
“……”白湘顿觉无语。
“那……小少爷是何时与五皇子这么熟识了?”
“老早了呀,不是白湘你说的嘛,五皇子是想跟念念做朋友的。你看五皇子就没再怪我丢他鸟蛋了。”谭千令笑嘻嘻地望着白湘,心里头莫名雀跃。
“你呀你,倒是个厉害的。”白湘被她这么一说,噗嗤笑出了声,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道:“宫中的人都避之不及,更何况五皇子这生人勿近的性子,你怎么的就真成了朋友?”
“这有什么稀奇的,五皇子人很好呀。”谭千令脱口而出。
“你没跟他说你是姑娘家吧?”白湘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
“答应过白湘的事,念念不会忘的。”
“那就好。”白湘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窗外,又道:“其实五皇子也是个可怜人——身处皇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里头龌龊事太多,他怕是见得太多了。”
“光戏本子里的那些还不够?”谭千令眨巴眼,心里惴惴不安,觉得南宫珏不该有这样的往事的。
“世事无常,岂是一两句能分说的?小少爷莫小看了人本身。”白湘说得甚为沉重,太深,已经是这个年龄段的谭千令无法探知的领域了。
“白湘才双十年华,说的话怎么老气横秋的。说得念念迷迷糊糊的,还有些后怕。”谭千令听得云里雾里的,只好蒙头蒙脑的硬是掰扯了几句。
“不懂也好,愿日后的小少爷也无须有揣测人心的时候。这样,白湘也安心了。”白湘凝视着前方一片虚空,话里话外带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意味。
是啊,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前途几何,心安何处。
“此处安心是吾乡。”谭千令轻轻拉起白湘的手,在她手心处写了一个“安”字,满目星光,“等我们到家了也就安心了,等我们安心了也就有家了,对不对?白湘,咱们等着爹爹带咱们一起回家。”
白湘眼中闪过淡淡的泪光,沉吟了几许,道了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