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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明月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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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台湾岛,秦明月指的西南方向原来就是台湾。这座归属于大陆的岛屿完全不像大陆一样,高楼大厦平地起,车水马龙人语响。

    走在陌生的街上,一个个大大的广告牌,街边店面多又杂,大商场遍地都是,人人面露笑意,相挽挎着逛街。虽说是初春,但是这里却很暖和,每个走在路上的女孩子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有的短发利索干净,有的长发飘飘妩媚,还有的俏皮可爱,知性大方,每一个人都是笑容朗朗。

    “妈咪,我们可以吃挫冰吗?”从我身旁走过的一个小男孩牵着他妈妈的手说道。

    “不行啦,你吃了会拉肚子的奥。”他的妈妈说。

    “就一小口啦。”那男孩说。

    “不可以的啦,你勿要这样不听话,你乖呢我就带你去吃蚵仔面哦。”他的妈妈说。

    “好耶,我也蛮喜欢吃的。”男孩蹦蹦跳跳往前走去。

    我随着人流往前走去,很多人都在往前走,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我也跟着走过去。我拉住一个年轻人,问道:“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庙会啊,吼,你不是本地人哦。”他说。

    我笑了笑,那年轻人便淹没在人群中。走上前去才知道原来这是保生文化祭,是庆祝保生大帝诞辰,歌颂保生大帝的庙会。这场庙会确实与众不同,过火,展映都轮番上演,鞭炮齐鸣,好生热闹。

    这样热闹的景象我想宴衡可能会在。我挤在人群中,往前走着,就在那高台上我看见宴衡站在一个佝偻的老人身边。

    他跟在那老人身后,以神态的形象出现。老人穿着汗衫,外面套着洗的发白的衬衫外套,黑色的裤子直直地垂下来,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年老隆钟,但是可以从身上的气质看出以前的他曾是意气风发。脸上的皱纹被岁月雕刻的出深深的痕迹,满目枯槁上有着一双疲惫百倍的眼睛。

    老人由身边的孩子扶着,在那香坛上上了一柱香而后便下去了。宴衡紧紧跟在身后护住那个老人。

    我追上前去,与宴衡目光对视,看见我来,他向我招了招手,继续跟着那老人走了。我跟上去,看着那老人坐上车子疾驰而去,这次宴衡并没有跟上,只是看着他走。

    宴衡对我说,那个老人叫做桑维仁,是28岁的时候随着军队来的台湾,是个大陆老兵,也是他曾经要守护的孩子。

    “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可皮实了,上树下河没有他不敢去的,为此还挨了好多打呢。”宴衡说,他呆呆望着那条空荡荡的路,继续说:“可现在连路都快要走不了了,上次见他还是健步如飞呢,现在却是这般的苍老。”

    “上次见到是什么时候?”我问道。

    他回忆着,说:“大概三四年前吧,在江北他的家。”

    “他的家?”我好奇。

    宴衡顿了顿又说:“他本就是江北人,家在下徐。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但是因为当时政局的不稳定,他的两个哥哥都参了军,他十七的时候也去当了兵,直到他来台湾,几十年里都没有回去过。我也是在他来了台湾之后就没了他的消息。”

    “你是他的守护神,怎么会不清楚他的消息呢?”我问道。

    宴衡说:“以前我是,可他来台湾定居下来之后,信着保生大帝,受着他的庇佑,我就不再是他的守护人了,我的职责移交给了保生大帝。我就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了,甚至我连他在哪都不得而知了。”

    宴衡的思绪飘着,慢慢的飘向从前,继续说:“几年前,他带着一家老小回到江北,我心里那根弦拨动了一下,我感知到了他,几乎没有停留地来到他面前,来到他的家。房子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更破败了,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了。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很好,声如洪钟,大步流星,比几十年前只是多了些皱纹,可这才短短三年,他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那个老人经历了什么让他极速衰老,但是可能就像端端说的那样,月是故乡明。

    宴衡继续说:“他在村子里问了很久,见到以前一起玩耍的同伴告诉他,他的父母早些年去世了,大哥当兵后战死了,二哥从前线下来的时候缺了条腿,很早就没了,他的家人都没了,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他在父母坟前哭了很久,孩子拉都拉不住,那次探亲让他伤透了心,回去之后再没回来过。”

    “年少离家白发回,家人一一去世,换做谁都接受不了吧。”我说。

    “我这次来就是顺道来看看他,让你担心了。”他说。我摇摇头,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走在林荫小路上,聊着一些伤感的,一些有趣的事,都是关于自己所守护的孩子的事。从中午走到晚上,从太阳高照到繁星点点,这一路上的酸甜苦辣比一生都要丰富。

    明月高照,这乡的明月显得冷清了些。最后的最后,宴衡还是来到了桑维仁的家,小院里独坐着的就是他,一言不发。

    “他在想什么?”我自言自语道。

    “不知道。”宴衡接道。

    可是我们两个都明白他在想什么,只是说了又有何用,再想念的人终究是见不到了,明月一同照耀的家乡也难回去了。

    屋子里走出个老妇人,手里拿着件大衣披在了他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默默地又转身进去了。他直直盯着那轮明月,只有它曾见过以前的日子,记得母亲的样子。

    “他一直这样吗?”我说。

    宴衡回:“我来这里有些时日了,每晚都是这样。”

    “暮年最易回想青春,独在异乡几十年,他也想回家吧。”我说。

    “那可是家啊。”宴衡感慨,“今晚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我要圆了他的梦。”

    入夜深,万籁俱寂。宴衡走到桑维仁的床前,将以前他的回忆全都抽了出来又重新塞了回去,像梦一样,以前的日子一幕幕都呈现在他的脑海里,爸爸的话,妈妈的样子,两个哥哥的音容笑貌都回来了,就连一直摸鱼的那条河都清清楚楚的。梦里的他笑了,嘴角向上扬,轻轻用家乡话呢喃着“爸妈”。

    “走吧。”宴衡说。

    这可能是宴衡最后一次为他做点什么了,这场迟到几十年的梦终于是做上了。

    伴着明月夜,我们回到南湾市,宴衡的小狗趴在狗窝里沉沉睡着,他的心也沉沉荡着,他需要时间来抚平这份遗憾。我离开他的家慢慢走回我家里,鸡犬安静,风也停歇,头上月也温柔,这个地方叫做乡,也叫做想。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么一个想,那是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我到了家也睡不着,心里总想着忘了点什么,可能是台湾一行让我心情难过了一点。我逼着自己赶紧睡觉,就在半梦半醒间我突然想起灰猫还在南海!

    我又飞奔到南海,还是同一片海域,熟悉的礁石上,灰猫立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一脸愤恨地望着天,声音凄厉。周围围了一圈的鲛人,珠珠为首,将它堵的严严实实。

    我将它一把抓到我怀里,轻轻顺着它的毛,和珠珠告了别就赶紧带着它回去了。

    一路上灰猫不停地指责了我一路说我狠心,不负责任,我也道了一路的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