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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捕头来时,这牢头正不爽,心想这年节里,一众老爷在家中享福,不免心内暗骂,骂完了老爷骂这些犯人,骂这些犯人到用不着心中暗骂,不爽时还可以抡起鞭子抽几下。
进这牢内,原是要有公文的,但这小小一个县城,都是熟识之人,牢头见来人是邵捕头,且携了酒肉相待,心内一喜,将邵捕头让进来。邵捕头将手中一份酒肉给了牢头老李,不待相问,直告老李想要见见这人犯朱大昌。这朱大昌晚间被拿来时,也有人告知牢头老李,这是杀人重犯,要严加看管,老李便有些犹豫。邵捕头见了,只说隔着牢门栅栏见见即可,那牢头老李想想,便答应了。
邵捕头跟着牢头老李来到关押朱大昌的监房,原以为这朱大昌应如一般人犯。可是一见之下,有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怪异,从始至终都没想明白,直到出了牢门,被冷风一吹,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感觉怪异。原来,这朱大昌一直太过淡定。虽然,朱大昌初见有人探望,且是个捕头时,有一丝惊慌,但没几时便平静下来,吃着邵捕头带来的酒肉,将事情一一说给邵捕头听了。邵捕头将慧儿所说的前一段和朱大昌所说的后一段拼凑一下,觉得应该无差,心内更是有了计较。走时,邵捕头央那牢头老李对这朱大昌多加看顾,尽量不要让其受苦,又取了两锭银子塞在牢头老李手里,老李心内暗喜,将银子收了,一口应了邵捕头。
邵捕头做完这些,已是三更时分,回到家里天都快亮了。稍事休息,这一早就赶来邵府,如此这般将一应事情原委说与众人。
周邵二人听完邵捕头的话,对望一眼,将邵捕头请往书房叙话。王氏念着薇儿,要去后院看望薇儿,与刘氏携手去了,慧儿本也想去,被王氏眼神阻住了,又讪讪坐下,一时茫然无措。
三人到了书房,各自坐定。略作沉吟,邵老爷开口向周老爷道:“周兄,你怎么看?”周老爷看向二人道:“邵老弟、邵捕头,事情已大致了然。为今之计,一是要救出咱两家恩人朱大昌,二是要惩治那三个泼皮。先说这三个泼皮,其中一个已被朱大昌当街杀死,另二人本就素有恶名,且不是豪门贵胄子弟,我们上下打点,又有邵捕头内里接应,定不叫此二人好过,也算是为民除害。”端起几上茶碗,浅饮一口,接道:“难就难在这如何开脱朱大昌,此人虽是一个屠户,却是我们乡邻,又是为救慧儿和薇儿出头,以一敌众,奋不顾身,此等恩义,你我不能弃之不顾。”说罢又沉吟一下道:“若是一般殴斗,救他也是寻常,这次当街杀死一人,有道是人命关天,救他却难啊。”
“周兄,你我二人,情同手足,慧儿和薇儿自小结亲,本就一家。慧儿是你府上独子,薇儿也得我夫妻二人自小疼爱,胜比己身。此次若不是朱大昌出手相助,薇儿和慧儿怕是已遭那三个泼皮毒手,我就是散尽家财也要那贼子以命相偿。”邵老爷听闻周老爷话,不免大急道。
“邵老弟,不是我说不救那朱大昌,我也有读圣人诗书,此等恩义,若是不报,那岂不是猪狗不如?”周老爷脸上微红,望着邵老爷道:“我只说此事要细细谋划、从长计议。”话毕,转脸望向邵捕头。周老爷一个读书人,到底有些迂腐,现又入朝为官,知晓朝廷法度,心知要救朱大昌性命不难,可是,此等当街斗殴,杀伤人命,要他脱净罪责,却是千难万难。
“两位兄长莫急,有道是事在人为。此事看是万难,但你我齐心,上下打点,或许会有转机。”邵捕头向二人拱一拱手,续道:“三泼皮素有恶名,乡人不齿,朱大昌却是守法良民;此次泼皮当街为恶,众人共见,朱大昌见义勇为,人心所向;前因朱大昌救人出手,并未杀伤人命,待慧儿、薇儿逃走,即便抽身殴斗,后因二泼皮逞凶不遂,心有余愤,持械追杀,朱大昌仓皇之中,为求自保,失手伤了一人,另一人紧逼上前,不慎撞上刀尖,是以殒命。”说到此,不再言语,抬眼扫视二人。
周邵二人听闻此言,对视一眼,又同看向邵捕头,继而抚掌大笑:“邵捕头所言不差,该当如此。”邵捕头常年捕盗,看尽各类官司,这些官司千奇百怪,画尽人间恶行,常人看来,触目惊心,与他这样捕头却是司空见惯,是以一番话下来,瞬间点出个中要害。周邵二位老爷也是聪明人,听闻此言顿时明白,有了思路,又有了说法,救朱大昌只剩下银钱和运作了,是以相视抚掌大笑。
三人议定,邵捕头要回衙内当班,顺道去看顾一下朱大昌。邵老爷吩咐管家拿了些银子要邵捕头带走,邵捕头知是打点之用,也未推辞。
待邵捕头离去,周邵二位老爷回到前厅,见慧儿坐立不安,周老爷示意慧儿稍安勿躁,慧儿上前向邵老爷和周老爷施礼:“邵伯伯、爹爹。”
“慧儿莫急,薇儿昨日受了惊吓,怕是还在房内安养,我这就要丫鬟叫她出来。”邵老爷安慰慧儿道:“此次事出无因,常人难料,都是各人命运,怪不得你。况后来朱大昌出手相救,你与薇儿也无大碍,后面事体有你爹与我安排,不必过于在心。”
慧儿听闻少老爷此言,脸上微红,但心下却是大安,又看向父亲周老爷。周老爷微笑着对慧儿道:“你邵伯伯所言虽是实情,也多为你宽心,还不谢过你邵伯伯。”
慧儿赶忙又躬身向邵老爷行礼相谢,邵老爷示意慧儿坐下,随即高声道:“来人,请小姐出来见客。”
“好的,老爷。”但听门外一丫鬟应声而去,不多时,丫鬟扶着薇儿前来。
慧儿见薇儿进得厅来,忙起身相迎。但见薇儿衣衫齐整,薄施粉黛,但仍难掩面上憔悴之色,眼角隐隐泪痕尚在。慧儿不由心内不忍,低声道:“薇儿妹妹~~”只叫出一声,却是无言以续。
“哥哥,不碍的。”薇儿见此,忙应道。随即向周老爷施了一礼,再唤一声:“爹爹。”
“女儿,事情已经过去,万勿再放心上,余事自有爹爹与周伯伯与你做主。”邵老爷柔声劝慰薇儿,又示意丫鬟服侍薇儿坐下。
慧儿忙与丫鬟一起扶着薇儿坐在慧儿边上,一时厅里气氛甚是奇怪,众人静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