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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至亲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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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明玄继位后,与朝臣希望他早些大婚的提议不同,皇后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的。

    虽说在之前,皇后都是希望他早些成婚生子的,可这次对此朝臣提议立后与选秀的态度,却是似是而非、不置可否的样子,不仅难得的开始表示出自己作为母亲尊重他所有选择的态度,并且一扫之前急切抱孙的情态,开始含蓄的劝他可以考虑立皇太弟——毕竟韦明玦已经成婚,膝下也有了一个嫡子。

    他不是不明白皇后的打算——谁做上皇帝的位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她的儿子,她都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可其中又是有差别的,毕竟一个儿子并不是很依赖她,向她征求意见的时候也少些,甚至于不允许后宫干政,他没有妻妾,那针对的自然是他的母亲,曾经的皇后,现在的皇太后了。

    而另一个儿子呢,因为最小的关系,从小到大都是依恋母亲的,虽然不敢说是言听计从,却也比韦明玄的强硬好太多了,现对而言,也更加的好控制些。

    韦明玄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念头呢,却也没有在意。

    他既然不会有子嗣,胞弟是最亲近的人,皇位传给他自然也没有什么错处,再者,皇太弟想要登基,也得等到他驾崩了才成,可是等到他驾崩了,只怕皇后早不在了吧。

    韦明玄这样想着,所以也没有反对,很痛快的下旨立胞弟韦明玦为皇太弟。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权势的诱惑,或者也可以说,他过于高估了所谓骨肉亲情的牵连。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韦明玄一定是在皇后后头去世的,毕竟他们差着那么多年的岁数呢,这是正常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皇后在后宫权术中浸**深宫多年,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母子之间的骨肉牵连是很重要,可到底在她心里,还是那无上的权柄更加重要些,于是意外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他们表面亲善内在狰狞的度过了韦明玄登基后的近十年,彼此都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却也是竭力维持住皇室那层光辉耀眼的外观,雍容得体的出现在人前。

    直到一个意外的发生,终于彻底的击碎了表面的平静,彻底的掀掉了他们之间的那层和平的假象。

    在胞兄与生母之间挣扎痛苦不已的皇太弟在东宫自杀身亡。

    再这场大齐皇室最顶端的这场角力当中,韦明玦心中的痛苦其实并不比任何人少。

    母亲与兄长都是他的骨肉至亲,在苏贵妃得宠,威逼中宫的时候,在二皇子凭借西北军力意图谋反的时候,在皇帝冷酷无情猜度他们的时候,在最冷的冬日里,他们母子三人相拥着取暖,彼此搀扶着艰难前进。

    可是滑稽而又讽刺的是,等到兄长登基,眼看着前路一片坦荡的时候,居然在他们内部产生了矛盾。

    所谓的同甘共苦,却成了一个笑话,他们只做到了前者,却无法做到后者。

    无论是生母为了叫他登上皇位害死胞兄,还是胞兄忍无可忍对生母出手,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结果。

    他无法再这场胞兄与生母之间选择一个人,然后抛弃一个人,这个选择对于他而言,委实是太过残忍了。

    他只能选择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问题,给自己一个解脱,乞求自己的死,能叫胞兄与生母真的冷静下来。

    然而事实上,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韦明玄与皇后的矛盾,在韦明玦死后彻底爆发了。

    皇后是真的把韦明玦当成了自己翻盘执掌权柄的最后希望,所以才会觉得他死后,一切都随之破灭了。

    绝望之下,她披发跣足到了宣室殿,声泪俱下痛斥他刻薄寡恩无情无义,逼死胞弟,毫无人伦之礼,伤心绝望之下,她或许忘记了,她失去了亲子,可韦明玄也失去了至亲的手足胞弟,大齐也失去了一位储君,而韦明玄的伤心也并不在她之下。

    她更加忘记了的是,宣室殿内的那个人,其实也是她骨肉相连的亲生子。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用在这里其实也可以说得通。

    许是因为最后的希望破灭,皇后的整个人似乎也褪去了最后一丝光彩,不复之前的张扬锐利,在大病之后,很快也随韦明玦一起去了。

    无论她生前如何威逼,母子情分如何的所剩无几,可她同韦明玦一样,都是韦明玄在这个世上仅剩的,血脉相连的人了。

    韦明玄定定的看着庭院里的那可杨树,已经是深秋之际,枯黄的叶子凄惨惨的落了一地,说不出的败落。

    他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那时候的自己只注意于前朝外界的威胁,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万万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他也思虑过无数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叫他们到头来走到了这一步,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结果。

    直到这一世,他不再是真正年轻不经事的心窍,这才看出了一点端倪。

    也许是当雏鹰开始离开巢**,尝试着独自飞行的时候,隐患已经埋下了。可他那时候太年轻,什么都没有察觉,等到那点端倪真的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一切又已经太晚了。

    上一世皇帝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被册立为储君,同皇后与诸皇子一道守在一边床边,眼见着他走完最后一程。

    皇帝临终前,独独将他叫到了跟前,指了指皇后,似乎是想要最后叮嘱什么,可是等他真的凑过去了,皇帝反而没有跟他说什么,短短的几句话,不像是给继位者的叮嘱,倒像是对自己一生的感叹:“都是这个样子的,想来你也不会例外……罢了罢了,临了了,还操什么闲心呢……”

    那时候他已经在朝堂历经磨砺,经的事情也多了,却还不是十分懂皇帝的意思,听的似懂非懂,惊诧之余,再去看时,皇帝却已经合上眼了。

    直到后来,他才试着去解析皇帝那时候的意思,也隐隐的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感叹。

    他那时候还很年轻,看不透未来的端倪,也猜不到将来之事究竟会如何,可以皇帝历练在前朝后宫了几十年的毒辣眼光,却未必没有察觉,所以临终前才会有次一言。

    那条通向至高之位的道路,或许最开始很宽阔,容纳得了许多人一道前行,可是到头来,还是要一个人走到终点。

    谁能相信呢,那个位置看起来花团锦簇富贵无边,无数人簇拥着,仰望着,光芒万丈无比璀璨,到头来居然也只是茕茕孑立,如此终生。

    怎一个孤冷了得。

    起风了,一阵一阵的凉朝着韦明玄涌了过来,他轻轻地紧了紧外袍,人却还是坐在台阶上没有动。

    明明还不是隆冬,怎的这般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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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琨宁躺在摇椅上唉声叹气。

    让一个明明没伤的人硬是养伤,阮琨宁觉得自己要活生生的逼成内伤了。

    正午的阳光还有几分暖意,内侍抬了摇椅,按照太医的吩咐,叫她到外头去晒晒太阳,阮琨宁知道他们也不过是听从吩咐罢了,也没有为难他们,反正对于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也没必要反对。

    她的额头上缠了几道白绫,里头抹的是可以明神醒脑的膏药,皇宫特制,很是难得。

    外头收到的消息她为了救驾受伤,皇帝也叫她装装样子,她想着反正没什么坏处,药也是好药,阮琨宁也顺从的每日用着药。

    她在阳光下躺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了,简直是提前进入了养老生活,直觉自己只缺一副老花镜与脚边的一只老猫、一团毛线,正半合着眼睛将睡未睡的时候,忽的听见一道极为熟悉的温柔声音:“……阿宁?”

    那声音温柔之中隐含着几分担忧,阮琨宁听的又惊又喜,转过身去看,果然是崔氏端庄而又关切的看着自己,身边跟着李嬷嬷与荣王妃,她一下子觉得亲切极了,想要站起身来:“阿娘!”

    崔氏快走几步过去伸手按住了她,一眼便见着她额头上缠的白绫,只以为是伤的厉害了,想着她在家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了宫里不过半个多月却遭遇这般事,心中一痛,眼泪便落下来了。

    自从阮琨宁入宫以来,她的一颗心便吊着,传旨的内侍用的是皇后的懿旨,她自然没有往皇帝身上去想,而是顺理成章的想到了皇后身上去。

    像是她不喜欢韦明玄一样,皇后也未必会喜欢阮琨宁,再者,中秋宫宴上皇帝的态度在那里,谁又看不出几分端倪呢,皇后此时叫阮琨宁入宫,未必有几分好心。

    顾忌着永宁侯府与荣王妃,皇后未必会对阮琨宁真的如何,可是不声不响的能叫人难受的法子多了去了,可不是只有把人拖出去砍了杀了打了板子才叫收拾呢,宫里头多得是叫你有苦说不出的法子,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这半个月以来崔氏过的忧心的很,真真是度日如年了。

    好容易得了消息,却是阮琨宁救驾身受重伤的消息,别的人或许觉得这是天大的功劳,可崔氏却是如坠冰窖,她宁愿不要这份荣耀与功劳,这些日子以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却是摔了个稀巴烂,惊忧之下,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昏过去。

    所幸崔氏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弱女子,很快便打定了注意,压抑住心头的焦躁不安,去荣王府求了自己的长姐,往宫里头递牌子带自己进来看看阮琨宁。

    也是赶得巧了,她人才刚刚到荣王府,府里头便有人来送信儿,说是宫里头许了永宁侯夫人入宫探女,姐妹二人这才结伴同行,到了阮琨宁眼前。

    崔氏是又忧又急,真见了女儿这样反而有了几分怨气,一巴掌便拍在阮琨宁背上,连平素里的端庄都顾不上了,自然也更加的顾不上一旁还有别人:“偏你格外有本事!一边有内侍有宫人有的是人呢,怎的偏你心眼实往上撞!入宫前我同你说什么来着,你偏偏一句都不肯放在心上,脑袋里装的竟全是稻草不成!你若是真出了事,可叫我同你阿爹如何是好!”

    荣王妃见胞妹是真急了,连忙去拉她:“做什么呢呢,阿宁都如此了,便不要再骂她了,方才忧心忡忡的是你,现在劈头盖脸发脾气的也是你,难不成现在看着阿宁美颜大碍,反倒是坏事不成。”

    崔氏眼眶里头全是泪,恨恨的盯着阮琨宁,不再言语了。

    阮琨宁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感动,连忙打个滚儿到崔氏怀里去卖乖:“阿娘不要骂我嘛,我也不想的,是撞上了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脑门还疼呢……”

    崔氏见她如此,也是又气又怜,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知道疼对了,也好叫你长个教训,且看你下次是不是还这般冒失!”

    阮琨宁连忙装作疼的不得了的样子讨饶:“知道啦知道啦,下一次我一定跑的远远地……”

    崔氏方才太过心急,现下平静下来倒是有几分后悔,心疼的看了看她被缠起来的额头,眼底全是担忧怜:“伤的可重吗?可会留疤?”

    “当然不会了,”阮琨宁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青肿的厉害些,待过些日子,全然消去了也没什么了,并没有传的那般严重。”

    儿女总是父母的心头肉,虽然阮琨宁说是不严重,可崔氏心里还是担忧:“你不要不放在心上,可别真的留下什么印子才好,女孩子的脸面多重要……”

    阮琨宁心虚,可是又不敢跟崔氏说实话,她总感觉这场刺杀有点古怪,皇帝也应该有什么另外的打算,自己还是按照他定好的剧本走比较好,最好不要擅自给自己加戏。

    她连忙搂住崔氏开始撒娇:“我都知道的,阿娘放心吧,我进宫这么久,可想阿娘了……”

    崔氏见她还有心思跟自己耍宝,心头的担忧也消去了几分,抬袖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责备道:“……总算你还有几分良心,没当了白眼狼。”(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