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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黄沙之海忽然起了一阵风，卷着不少沙尘飞过黑色的曼陀罗花海。沙砾们飞了很久，它们绝大部分飞进了黄泉镇，却有一小部分凭空消失了。
这就像那些压着魂魄回来的鬼差，许多时候他们会静静穿过花海回到无常司交差，有时也会走到半路却不得不放开羁押的魂，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跟着花海的引路人消失不见。
当然，鬼差们很不喜欢引路人，也不喜欢另一个会截他们差事的渡官。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黄泉之主的意思，即便想暗地里给引路人、渡官或者那个改懒归正的店小二找点麻烦都不行，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茶舍的所在。
那位负责定期查看黄泉茶舍的监察司察使，几日前在无常司主司的宴席上被灌多了，鬼差们这才旁敲侧击出一点消息。
他说，只有最为绝望而孤独的爱与复仇之魂才能在穿越曼陀罗花海时召唤出引路人，由他带着那亡魂去见黄泉茶舍的主人，其他的魂魄、鬼差，皆不可见。
“那，见了之后呢？”一个鬼差问道。
喝醉的察使举起手中的酒杯大着舌头拉长尾音道：“一杯了尘酒，可了一桩愿；契约不可改，只待他魂现；俯魂换身看，重走生前缘；择仇或了怨，魄散花海间......”
鬼差们听完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眼瞪小眼不解道：“他啥意思？”
“你听懂了吗？”
“没有......”
“老魏，你听懂了吗？”
叫老魏的白衣鬼差摸了摸脑袋觉得十分迷惑，他怎么隐约记得自己三十几年前像是听说过黄泉茶舍的名号，之前还不记得这段儿，这几天莫名其妙就想起来了，可这茶舍分明才开张三十年不到啊？
“老魏！老魏！你他娘的又走神儿！”
老魏眨了眨眼，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另一个鬼差立刻眼睛一亮，道：“我也记得像是听过，不过不是三十几年前，是三百多年前，那时候我还是个刚进无常司啥也不懂的新人......新鬼呢！”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主司大人推开众人趴在酒桌上拍了拍察使的脸，问道：“我说，你们那个茶舍咋神出鬼没的？”
“本来就是”
“就是啥？”众鬼差竖起了耳朵。
“就是鬼嘛！嗝”察使打了个酒嗝，杵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甩了甩袖子道：“回、回去了，不、不喝了......”
“别呀，没问完呢！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主司大人拽住察使的腰带，道：“据说茶舍是那位大人管着？那……你见着过她没有？”
察使眼神发直呆呆地点了点头，道：“见，见，天天见！”
“天天见？霜纨大人能让你天天见？吹吧你就！”
“没，没说我天天见，我，我说海臣天天见，海臣！”
“你天天见海臣？那个死面瘫有什么可见的？”
察使急地跺了下脚，扯住主司的耳朵嚷嚷道：“不，不是我见海臣，是海臣见霜纨大人”
话音一落，不止主司大人变了脸，众鬼差也像赌输了银子似的。
海臣那个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没事总截他们的差事就算了，竟然还他娘的能天天见到霜纨！霜纨是谁啊？霜纨可是这黄泉里最鲜艳的色彩！南风那个酸书生怎么回事？亏他还是无常司出去的管事，怎么还不如海臣得脸？
而此时，让众鬼差心碎不已的霜纨大人正倚在茶舍顶楼的一扇窗边。她只披了一件黑色的单衣，酥\胸/半露，修长的美腿/交叠，月光映在她身上宛若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眼角那颗小痣边划过一滴泪，正出神地看着指尖慢慢展翅的黑色蝴蝶。
“该道别了吗？”她指尖的蝴蝶缓缓飞起，随即化成胸前的纹身。
“你若允许，我便留下。”海臣缓步从暗处走出来。
霜纨没有抬眼，而是转身看向窗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什么，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淡淡道：“回去之后好好当差，不必再见。”
“霜纨！”
“你不属于这里，以后切莫再犯同样的错。”
“我是罪有应得，当初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放逐到这里。”海臣眼中满满的悔恨，可事情发生过，便再也不会改变了。
“这么多年这些话你还没有说累吗？我听都听累了。”她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笑意，“明日南风会送你离开。”
“你不送我了吗？”其实他并不意外，可多少还是有点期待。此刻听见她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终究是回不去了。
曾几何时，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他们不是凡人或者妖魔，可以在死后穿过那片花海，用魂飞魄散换来一次附在对方身上再走一遭的机会，偏偏他是个没用的神，连这样的机会都不配。
他太想知道为什么霜纨会那般不顾一切，南风说那是因为他不懂爱也不懂恨，可南风就懂了吗？无怨无悔不离不弃陪着她一千多年，连他都能看出来南风的心，霜纨会不知道吗？
如果自己是可悲的，那么南风更加可悲。
没有等来霜纨的转身和挽留，海臣苦笑着离开了房间，他没有看到窗外刚回来的南风站在花海边缘，从袖子里放出几只萤火虫，而霜纨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地笑意。
“那两个丫头如何了？”
南风的身形出现在霜纨的身后，他取了件宽厚的外裳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很好，都睡了。”
“南风，你说那个孩子要是选了另一条路结局会有什么不同呢”
“或许，我们就不会在茶舍见到她了。”
“可惜了，她没有再选一次的机会，只能眼睁睁地事情发生，看着事情结束，却束手无策。不过这样也好，在对方的身上总能看到不一样的自己，也终于明白对方真实的想法，不知道这次的结局会是什么。南风，明日我想亲自去看看。”
南风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弯起，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