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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宴结束后，天色已经全黑。
一片阴暗里。
老人还是那一身布衣。
但他的胡须没了。
两眉之间的距离大了些。
鼻梁下塌了一些。
眼角旁边还多了两颗黑痣。
只从相貌来看，完全失去了先前的痕迹。
老人竟换了一张脸。
这张脸非常完美。
完美到世间最优秀的画师见到它，也会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是说有多俊俏。
而是太真实。
或者说，这张脸本就是真实的。
它不是老人自己的脸，却是将活人打昏麻醉，硬生生剥下面皮，接着放在特制的药酒里浸泡，取出后再用内力时时温养制成的。
像这样的脸，老人还有五张。
有推门声响起。
老人转过身，恭敬说道：“主上。”
“先生不必多礼。”中年男子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剑呢？”
“带回来了。”
说着，老人转过身，从桌底下抽出装着定山河的木匣，推到男子的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道：“按主上的吩咐，就放在里面。”
男子揽过木匣。
想打开确认一番又止住了心思。
——秦王府就隔着几公里远，一旦打开木匣被李棠溪发现，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咚咚咚咚。
屋里烛光昏暗，只有男子手指敲落在木匣子上的声音。
半晌，他开口问道：“你确定这里面便是定山河？”
老人沉声道：“确定。”
男子道：“说说吧。”
老人咳嗽一声，也不觉得麻烦，将今晚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述了出来，包括那场战斗的所有细节，以及落在他耳朵里的每一句话。
“这么说……”
男子皱起眉头：“老三看到你了？”
老人喝了口水，沉默一会儿，幽幽地说道：“三殿下毕竟是定山河的主人，应该察觉到了异样，但是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拦我，反而任由我带走了他的剑。”
“这不是他的剑。”
男子寒声纠正道：“定山河作为镇国剑，绝不能独属于某个人。”
老人说道：“一时口误，还请殿下见谅。”
男子叹了口气，抬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问道：“所以你便换了一张脸？”
老人点点头，语气担忧道：“是的，那张脸被三殿下，以及青山掌门一脉的两名弟子看见，他们一定会由此追查下去。”
男子叮嘱道：“那张脸以后不要出现在长安城了。”
老人说道：“我明白，明天就把它毁掉。”
男子想了想，吩咐道：“不用急着毁，先留着，过段时间或许有大用处。”
老人愣了愣。
他有些猜不到男子在筹划着什么，也不认为一张废脸皮还能有什么作用，以为要做祸水东引的打算，答应说道：“我会保存好。”
男子甩甩袖子，没再说什么，提起木匣向外走去。
临出门前，他忽然记起一事，转过身说道：“明天午后，你去把苏曜带过来。”
————
回到小院的时候，何问已经昏迷过去。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是惨白无比。
这还是苏曜留手的缘故。
若非如此，那杆枪刺穿的便不是右胸，而是何问的心脏。
红叶心里充满担忧和关切，平日里的明媚黯淡了许多。
她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院外传来脚步声。
辛词收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看着何问苍白的脸颊，来不及仔细问询，取出刚从药铺买来的针石，在火上炙烤了一番后开始施针。
时间流逝得极为缓慢。
一根根银针落在了何问的穴位里。
不知过了多久，辛词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到了廊下。
红叶跟着走了出来，“怎么样？”
“利器穿胸而过，连带周围的经脉、关节尽数断裂，这样的伤势，就算是二品境和那些体质较弱的一品境高手，都不一定扛的过去。”
辛词说道：“好在师弟的底子不错，恢复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最近一个月内，不能再与人战斗，药补和食补也不能少。”
红叶松了口气。
山医命相卜。
医术在道门五术里列位第二，红叶很清楚辛词的医术造诣，在青山乃至整个天下都能够排到前列，只要说能够恢复，就一定没什么问题。
辛词转而问道：“枪伤？”
红叶说道：“临渊枪。”
听到这个名字，辛词愣了愣神。
临渊枪属于皇室，在李弘政突破一品，接任不良人副帅后，它就被前任皇帝赏给了李弘政，但谁都知道，它现在握在了苏曜的手里。
辛词皱眉问道：“你们遇上了苏曜？”
红叶气道：“就是他。”
辛词瞳孔一缩，有些吃惊地说道：“以苏曜的水准，就算修行了化血术，也不至于把师弟伤成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叶轻声解释了几句。
辛词沉默了。
他安静看着小院里的雨水。
外面已经起风，积水表面涟漪阵阵。
前年他跟着方正桓下山，结识的第一位朋友便是苏曜，两人的性格都有些跳脱，觉得对方很是对自己胃口，苏曜来到长安后，两人更是没少约酒，所以对于苏曜的为人，他比何问与红叶都要清楚。
然而，那样的一个人。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辛词难以理解。
良久，他叹息一声，问道：“他们偷走了定山河？”
红叶点了点头。
辛词沉吟道：“看来那人在暗中施展雷法，就是在帮他们打掩护。加上千秋盛宴，城里大部分高手都聚在了皇城，一时片刻谁也没注意到外边的动静。”
红叶说道：“那个老头是儒门弟子，我会给师父写信，请他老人家帮忙，在各地书院都问一问。圣贤城那边，李棠溪应该会通知的，至少先把他的来路摸清。”
“也好。”辛词说道。
“师兄什么时候回去？”红叶说道。
“明天。”辛词道。
红叶疑惑道：“这么着急？”
辛词说道：“我来长安，就是替青山送个礼物，就城里现在的局势而言，过多停留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