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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循声望去。
其他人也都望了过去。
同样身穿黑衣、头戴笠帽的一男一女慢步走了进来。
一时间,客栈内寂静无声。
周围仿佛变成了泥潭。
连北疆的寒风也悄然间退避。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随两人的脚步移动。
尽管看不清两人的长相,但在他们身上,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隐约间透着雨后空气的清新味道,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又不自觉地生出崇拜和敬仰的感觉。
仿佛他们不是属于尘世间的人,应该站在清朗的云层之上。
两人像是没察觉场间的气氛,径直走到那几位不良人的旁边坐下。
清风穿堂而过。
客栈里再没有半点的血腥味。
半晌。
人们才缓过神思。
他们看着那对年轻男女,心思各异。
难道是神仙眷侣下凡?
还是南方大家族的公子小姐?
也只有北疆人向往的水乡,才能养出这等似履凡尘的仙人了吧?
“故弄玄虚!”
黑衣人冷哼一声,打破了场间的寂静。
他的眼界自非北疆蛮人可比。
进入一品境后,他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从眼前这对年轻男女身上,他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
至于气质?
可笑。
在这等荒芜之地,拳头才是最大的道理。
看来又要多杀两个人了。
便在这时。
女子摘下帷帽,整了整微乱的头发。
人们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胜雪三分的肌肤吹弹可破,眉眼间的灵动,就算是最优秀的画师也难以画的出来。
男子微笑看着她,拿起桌上的菜牌,也顺手摘下了帷帽。
他的笑容清澈。
如夜空。
如星月。
如青山。
人们呆愣片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一刻,如果再提到世间是否真有仙人的问题,他们一定会选择相信,也明白书里写的沉鱼落雁并非夸张的形容,而是真实的场景。
“收一收。”
女子看着他说道。
男子道:“现在收也晚了。”
女子笑道:“晚也要收。”
男子点点头:“那好。”
他以手指扣了扣桌面。
似乎有某种气息从客栈里消失,人们再看过去,虽然仍震惊于这对年轻男女的相貌,但却没有了那种令人仰望的气质。
黑衣人转过头,眼神微眯。
还是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他看看严阵以待的不良人,再看看那对在考虑吃什么的年轻男女,有些犹豫要不要就此退去。
谨慎些当然好。
但现在的他不想谨慎。
因为心里的怒火,因为破境的骄傲,因为对不良人的仇恨,更因为那名浅笑嫣然的女子。
这般美貌,怕是赤鬼尊都比不过吧。
如果……
他舔了舔嘴唇。
心里的欲望很快压过了一切。
轰!
身前的桌椅尽碎。
无数道加持着一品境内力、锋利不亚于刀剑的木条如流星般向四周飞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客栈里除去那个女子外的所有人。
他也确定没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区区几个连二品境都不到的不良人,结阵又能如何?
那两桌贩夫商旅和四品水准的客栈掌柜,更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至于那个青年……
黑衣人神色里充满了嘲讽。
二十来岁的模样,能有几分水平?
真以为何问那般的天才到处都有?
他在最繁华的几座州城待了几十年,听过三十岁以下的一品境,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他闭上眼睛,准备享受鲜血的味道。
柜台边的账房、小厮、那两桌商旅和不良人看着越来越大的剑木,心里已是绝望。
“唉。”
客栈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清晰地落在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些剑木随之悬停在了半空。
年轻男子站起身,对女子摊了摊手,无奈道:“我就说,等他出客栈这事太麻烦,像这种偏僻的客栈酒楼,哪里会不打架的?”
“另外,和尚说得真有道理,这是个看脸的时代,长相年轻确实能省下许多事。”
“至于其他的,看到就看到了,反正咱们又没隐藏行踪。”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僵在了原地。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接近自己。
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管不好眼睛,就别要了。”
年轻男子语气不悦。
黑衣人明白,他说的自己看向女子时的贪婪和欲望。
他想挣扎,想喊叫,但什么都做不了。
眼前最后的光亮缓缓消失。
年轻男子忽然挑了挑眉:“咦?”
女子走到他身边,问道:“怎么了?”
“血毒。”
男子随手一挥。
那深入骨髓,就连破境一品后都束手无策的血毒缓缓凝聚成一团,从黑衣人的眉心渗出。
男子把血毒握在手心里,感受着其中的恐怖力量,笑着说道:“还行,和那七个老家伙差不太多,还掺了点天纲意,看来是苏家那小子。”
女子轻声道:“难怪连小何都在他手下吃了大亏。”
听着这几句话,再感受着体内祛除干净的血毒,黑衣人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已经猜到了两人是谁,满心绝望,彻底放弃了逃离的想法。
是的,二十来岁的模样。
他遇到的不是何问那般的天才。
而是何问的师父。
那位世间公认的青山仙师,谢周。
以及明月楼的楼主柳心月。
血毒在谢周手里散去,接着,他伸出食指落在了黑衣人的眉心,一道禅意缓缓扩散开来。
如果何问在这里,一定能认得出来,师父所用的,正是法显曾“灌顶”给他的佛门精神秘术,一梦三生。
画面闪动。
黑衣人的记忆依次出现。
半刻钟后,谢周收回了手指。
黑衣人的身体飘向客栈外的寒风里,在剑意下化为了飞灰,便是一滴鲜血都没有落下。
“怎么样?”柳心月道。
“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谢周指向北疆深处,笑着说道:“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那把剑。”
柳心月点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事,看着他的腰间,问道:“对了,腊月红呢?”
谢周一愣,他已经太久不用剑,也用不着剑,沉吟道:“似乎,忘在了荥阳那边。”
“荥阳……”
柳心月白了他一眼。
距离两人路过荥阳,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北疆区域,和荥阳相距了四千多里。
谢周说道:“拿过来就是。”
两人坐回原位,喊醒惊愕的众人。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客栈里便有三个人离开了人世。
众人心里五味陈杂,对着那对仙人般的男女跪拜,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谢周和柳心月没有太多的感怀和想法,仍在平静地聊天。
这一路走来,他们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遇到过太多的人间不平事。
日出日落,寒来暑往。
都不过人间烟火。
————
四千里外。
荥阳。
某座小客栈里,一柄桃木雕刻、被人涂成白色,但仍叫做“腊月红”的木剑跳动着升入天际,朝着西北方向极速飞去。
风雨绕行。
层云为之让路。
木剑临近凉州时,有个青衫文士感受到头顶的澎湃剑意,猛地一跺脚飞到云中,想要拦住这把木剑。
漫天血毒聚成一道屏障,犹如忘川河水。
“谢周!”
黄泉怒喝一声。
声音回荡在千丈高空。
遗憾的是,木剑不会说话。
它只会前行。
它穿过了忘川河水。
然后,穿过了黄泉的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