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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
但凉州地处最北，冬天远远没有过去，阳光并不如何的强烈。
草木上的冰霜来不及融化，随着北风在空中起舞，就像一朵朵白色的花儿一样。
李修曌一袭青衫，站在花中央。
李修曌是半夜醒过来的，被搜魂过后，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心里的执念太重，他没有和封不悔想的那样变成一个痴呆，只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与记忆一同失去的还有心底的戾气。
今天的李修曌面带微笑，眉眼柔和，早已不再年少的他，却在一夜间重回少年。
封不悔解开了他的脚链，让人帮他清洗了下身子，换回了他年少时常穿的书生儒衫。
模模糊糊中，李修曌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抱着一本书上了马车，看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远游的真书生。
昨夜封不悔也下塌在平泉，这些事情自然通过于九传达给了何问。
何问一早前来送行。
他站在寒风里，掸去肩膀上的霜花，看着李修曌走进车厢。
封不悔注意到了何问的身影，但没有上来打招呼的意思，检查好各项事宜后，便吩咐车队前进，从始至终都没有正视何问一眼。
车队向城门驶去。
“算了。”
元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问转头看了一眼。
元遥走到何问身边，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让他走吧。”
何问还是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前方的车队，直到马蹄声从耳边消失，他才松开了右手剑指，那缕肃杀的剑意随之消弭于无形。
车队前列的封不悔松了口气。
李修曌仍在车厢里认真读书，不知道自己刚才躲过了一场死劫。
“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元遥揉了揉眉心说道。
何问说道：“但他还活着。”
元遥说道：“活着也分很多种。”
何问说道：“他有希望。”
元遥便不再解释什么。
这事也没得解释。
不管李修曌能否恢复曾经的记忆，可谁都无法否认，李修曌现在的状态很好，他还是皇子，他的余生还有希望，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能返回长安，得到重新来过的机会。
有些人却永远醒不过来了。
这很不公平。
“天道本就不公。”
元遥安静片刻后说道。
何问不置可否，拧开酒囊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遗憾地叹了口气。
返身去城里买酒。
“青山下通告了。”
元遥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何问脚步微顿，挥挥手表示知道了，去往城西的那间酒铺，把空了的酒囊递给老板娘，让她按照老样子加满。
————
青山要重开青云大典了。
消息是初一传出的，时间则定在了二月二龙抬头的那天。
新的青山掌门是辛词。
紫气东来归位，原来的掌门何问被清除出青山主脉，和那些学了青山剑法但没有拜入青山的人一样，成了没有写入名册的外围弟子。
这当然是值得震动天下的大事，各大门派皆派出门内高层，早早地动身去往青山，等候青云大典的来临。
与之相比，大罗教换教主的事情仅局限在天水郡，似乎不值一提。
“青山换掌门，咱们换教主。”
于九这几天一直待在总坛，半躺在属于教主的位置上，看着殿内的几位长老，笑着说道：“诸位来的这般早，看来是提前庆祝我当教主的。”
无人回话。
若不是于九身上那块代表着不良人意志的令牌，早有人动手尝试杀了他。
那些投身夜幕的教众自然是因为愤怒，于九竟然敢借不良人的势，杀死了本该成为教主的魏渊，破坏了他们设定好的计划；至于其余教众，则是因为不服，论实力于九不是顶尖，论教内声势也不怎么样，凭什么当教主？
几千教众，竟没多少愿意支持于九。
于九不在乎。
站得高，看得远。
坐在教主位置上的于九，感觉台阶下面尤其是殿外的人群就像是蝼蚁般渺小。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教众们赶来了总坛，聚集在大殿外，看起来就像是蝼蚁搬家。
于九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妙，把心里那点顾忌彻底抛在了一边。
居高临下。
这大概就是权力的味道？
————
大罗教的总坛在平泉城外的深山里，周围群峰环绕，山路崎岖，林荫覆盖，布有各种各样的陷阱毒障，如果无人引领，即使一品高手都很难发现踪迹。
总坛设在一处山谷。
山峰很高，山谷很深，放到夏日的艳阳天都不会有多少阳光洒入，谷里的建筑又统一刷着黑色或红色的油漆，更添上了些许阴森。
于九的宣告已经在大罗教传开，绝大多数教众都聚集而来，穿着各样服饰的人在谷中来往，参与进这件大事里的同时，每个人又在心里拨弄着自己的算盘。
摆在前方的是一个岔口。
表面看起来是大罗教争夺教主，实则是不良人与夜幕的又一次战斗。
要不要站队？
站夜幕还是站不良人？
如果不良人胜了，于九接任教主后是否会继续遵从不良人的意志？不是的话还好，若继续遵从不良人，好好的邪教变成了朝廷的走狗，搁谁都不愿意。
如果夜幕胜了，大罗教又会成为夜幕的爪牙，被朝廷通缉，四处逃窜的场景想想都令人心悸。
时间在众人的纠结中缓缓流逝。
第六天的时候，那几个投了夜幕的长老同时来到总坛，走进了议事大殿。
殿前也聚集了四五千人。
于九仍坐在教主的位置，眯着眼，双手叠在脑后枕着，左腿搭在右腿上，晃晃悠悠的，悠闲得像是做了一天农活终于清闲下来的老农。
殿里争吵声不断。
于九懒得理会，视线从大殿穿过，一直落在山谷的最深处。
夜色渐深时，于九打了个哈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竖起右手，如同一把刀向着人群斩下。
人们知道时候到了。
喧闹顿止。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人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缓缓向两边移动，在殿前空出了一条三丈宽路，两边人数相当。
不良人在左。
夜幕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