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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柯的笑容僵住了,大概他意识到我并不是他苦苦发掘的目标。
“我去花都开会的时候,碰到了秦羽的同学,她说秦羽在大学里有女朋友,叫什么吴雲。像秦羽这样的富家公子,他的情史不会是一片空白吧,谁规定青梅竹马只有一个。”
“啊,一下子茅塞顿开,宁书,不好意思了。”他拍了拍大腿,从椅子上坐起来。
“没关系,赵编辑你忙你的,我也要出去了。”
“对了,你定个日子我想请你男朋友吃顿饭,上次他帮我亲戚打赢了官司,我还没好好谢谢他。”
“赵叔的官司赢了?”
赵柯点点头。
“好啊,我看他什么时候有空,约好时间再跟你讲。”
赵柯意味深长的笑起来,难道他在试探我近期的感情状况,还好我反应快。端起杯子猛喝了一口水,本打算在办公室坐一会再去华天律师事务所的,现在却毫无心情久留,匆忙准备纸笔。
“宁书,今天有空过来。”
我抬头见是香芹姐,正表情复杂的望着我,她这是和赵柯商量好了来轮番轰炸么。
“过来看看大家,不过准备走了。”
“秦羽悔婚了,听说了吗?”
“嗯,刚赵编辑跟我讲了。”我背起包,把材料怀抱在胸前,做出一副必须马上走的姿态。
“和你”,她的胳膊支在格子板上,用犀利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有没有关系?”
我无奈的对着她笑,“我快想不起秦羽长什么样子了,好久没联系,不,应该说是失去联系了。”
她眨了眨眼,撇嘴道:“上次在料理店,他抱着你从我们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差点误以为在看韩剧,感动的眼泪快落下来。你别出了事就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那秦羽该多伤心,我还挺期待你们离经叛道一回,私奔到天涯海角。”
“七十年代出生的女人到了更年期,脑子里只剩浆糊了吗。”
我狠狠的白了她一眼,朝门口走去。
“哎,宁书,秦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找你麻烦的话,记得来让我给你撑腰!”
我捂住耳朵不听她不着边际的话语,我和秦羽从前什么事都没有,现在仍然八竿子打不着,他悔婚,他结婚,他离婚,他随便怎样,他有他的生活轨道,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们就像在两个世界游走的人,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和陆律师一起到达看守所里,我见到了匡凡,白白净净,秀气的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如果不是他的眼睛里偶尔流露出冷漠和苍凉,我很难想象他会用利刀刺向一个人的身体。
“你知道我是谁吗?”陆律师尽量让声音变得柔和。
“不知道,但我清楚你不是来帮我的。”他看着我们,很平静的说道。
“我觉得你并不讨厌我,是吗?”
“谈不上讨厌,但我也不喜欢你。你是律师?”
“嗯。”
匡凡把头垂了下去,后脑勺上长满白发。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陆律师问道。
“你问吧,少罗嗦。”匡凡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为什么要伤害你的伯父?”
“他不是个东西。”
“他对你……”陆律师没有说完,因为我们清楚的听见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丝抽涕声。
“你看过香港片里的律师吗?”
“在你这个年纪,我没有,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我的家里没有电视。”陆律师很真诚的对他说。
匡凡嘴角斜歪着上扬,“怪不得,你做不了一个好律师。”
“为什么?”
“好律师都是帮助好人的,可是你呢?”
我的身体为之一震,陆律师淡定的说道:“说说看你的理由。”
“你是那个男人的代理律师?”
“你的伯父?”
匡凡偏着头不语。
“对,我是他的代理律师,你很聪明。”
“聪明?别人都说我的一生都毁掉了,我自己也认为我是个废物,找不到工作,也上不了学。那个男人拿走了给我父亲治病的钱,我父亲死后,又逼的我的母亲离家出走,现在他又想夺走本属于我的房子,他的目的得逞了,可你看看我成了什么样子,你说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的眼泪滑过脸颊,激动的用双手捶着桌面,两个警察推开门冲了进来。
走出看守所,匡凡那双像发疯的狮子一样的眼神,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我魂不守舍的跟在陆律师后面。
“在想什么呢?”陆律师问道,他走到车前,替我打开车门。
“我在想这是一个多么难处理的案子,匡凡真的挺可怜的。”
“难处理吗?不是挺简单的一个案子,法律都有明文规定,按程序走就是了。”
“如果仅仅按程序走就可以,那你为什么要来会见匡凡?”
“有意思,和律师待在一起久了,你学会辩论了,我来会见他,是为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咬紧嘴唇,“原来我们想的不一样。”
陆律师爽朗的笑起来,“所以你是记者,而我是律师啊,律师是一个懂法律的理智的机器,我们加入的私人感情越少,我们的判断越接近我们预期想达到的目的。”
“比如呢?”
“哈,记者迷恋用事实说话”,他倚在车身上,低头沉思了一会,“比如,你接待了一个当事人,他无缘无故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于是他的妻子怀恨欲分割他一半的财产,作为一个女同胞,你可能会觉得这个当事人罪有应得。但我们能不能不去帮他维护权益,我们不能,谁让我们是律师,谁让他是我们的当事人。换位思考是律师的大忌。我们相信法律,相信公平,不相信同情和打抱不平。”
我回味着这番话,若有所思的问道:“如果我是一个律师,却无法克制的加入了私人的感情,该如何是好?”
“那我们要学会从平时就注重养心,中国人讲中庸之道。中庸之道是什么,就是天秤的两端都得有分量,不可能完全倒向一边,当然,也不是说要完全对等。就说案件中的匡凡,你觉得他值得你同情,但是他有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他伤害了他的伯父。如果你能这么想,会不会觉得心里的天秤平衡了一点,你就能把他放在一个比较理性的位置上,而不会一味的把他假想成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来我今天得去找一下吴辰,冲你的分析,这就值一档好节目。”
“记者的扩散思维能力无人匹敌。”
几天后,我到华天律师事务所了解匡凡故意伤害案的后续进展,刚从电梯里走出来,脚跟还没站稳,就被曾雅推了回去。
“你来的正好,我刚准备打电话找你。”
“曾雅,你干什么,我和陆律师约好了。”
“陆律师不在所里,出大事了,你赶紧跟我走。”
“去哪里呀?”
“谢律师的家里。”
“谢律师的家里?我去了干什么,我不去。”
“你爱去不去,我可提醒你噢,这是一个大新闻,并且你的皓轩哥哥肯定会在场噢。”
我想入非非的联想到男女之事,尴尬的红了脸,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曾雅拽着我的裙子往里拉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啦,这关系到律师自身权益维护的问题,谢律师被一群工人堵门了。”
“啊!”我夸张的表达出我的惊讶。
曾雅眉飞色舞的怂恿道:“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恨,她一个光鲜亮丽,前呼后拥的女人也有今天。”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干嘛恨她,她值得我恨么。”我嘟起嘴,讪讪的站到电梯的里侧。
“嘴皮子功夫,待会看到你的皓轩哥哥,别难受的要哭噢。”
“我才不会呢,对了,我们怎么去谢律师家,如果是坐公交车,我就不去了,腿酸的很。”心里隐隐约约的不痛快,真怕在谢律师家看到皓轩。
曾雅鄙视的瞟我,“瞧你能耐的,去电台做了几期节目,把自己当明星啦,刘主任亲自开车带你去,这个待遇不薄吧。”
“这还差不多,我最近为你们所里的事务鞠躬尽瘁,于情于理你们都该感谢我。”
“收了钱还卖乖,快走吧!”
她笑嘻嘻的揽上我的胳膊朝大门口走去,刘主任的车停在那里,副驾驶上坐着乔苗苗。我和曾雅坐上去,刘主任熟练的将车驶到马路上。
“曾雅也要去啊?”乔苗苗慢悠悠的问着,俨然一副老板娘的姿态。
“曾雅是所里的内勤,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多了解了解,对今后工作的开展有好处。”刘主任温和的向她解释,话语里尽是怜爱。
“这样啊,那曾雅你可得好好学习刘主任他们处理问题的方式,还有宁记者,今天谢律师和工人的这起纠纷不适合做现场报道,以免激化矛盾。我们希望你采集素材之后,针对律师权益保护,特别是女律师权益保护的问题,写篇呼吁社会关注的文章。我们是律师,在一个人人都精通法律的地方,竟然没法可讲,没有道理可言,真是太可笑了。”
听到她这一通慷慨激昂的言论,我掩嘴发笑,曾雅躲在她后面呲牙咧嘴。
刘主任对乔苗苗说道:“你呀,操心的命,先好好读书,所里的事情有我来办。”
乔苗苗娇滴滴的回应,“早晚我不得操心这些事,你安心办好案件,人事上的事务交给我来做。”
刘主任笑道:“好,好,你年纪轻,精力充沛,我老头子喽,可以不管的事连看都懒得看。”
乔苗苗伸手推了他一下,“谁敢说你老,在我看来,你正当年。”
他俩旁若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情骂俏,曾雅朝我吐吐舌头,默默的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真把我们所当一人所了,其他的合伙人直接忽略掉,真不要脸。
我差点笑出声,回了一条:你明确提出你的看法啊。
曾雅道:我多聪明的人,可不想被炒鱿鱼。
我回道:吃软怕硬。
两个手机叮咚叮咚的轮番响,乔苗苗似乎发现了猫腻,回头无比高傲的扫视我们。曾雅和她同年,并不畏惧她,神情自若的给我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乔苗苗与华天所解除了合同关系,刘主任把她送到政法大学读研究生,导师是刘主任的同学。她不用住在学生宿舍,刘主任在学校附近给她买了一套两居室,附加送了一辆宝马车。
我笑着回道:你想说明什么?
曾雅道:有的女人累死累活的读法律专业,毕业后又累死累活的当了律师,而有的女人只把读这个专业当成了一块华丽的跳板,为的是能钓上刘主任这样的钻石男友。
我回道:你嫉妒了?
她嘴硬的回道:才没有!
短信一来一回,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刘主任说道:“我们把车停在这吧,现在谢律师家不知情形如何了。”
我抬头看窗外的风景,觉得很熟悉,再细看,是子佩住的兰雪轩,所不同的是,谢律师住在小区内的独幢别墅群里。
一行四人下了车,乔苗苗挽着刘主任的胳膊走在前面,我和曾雅跟在后面。远远的看见很多人聚集在一块,那应该是谢律师家了,刘主任让我们三个女的待在门前的草坪上等,自己疾步跑上前。
乔苗苗不肯,撒娇卖嗲的凑过去,酥的我和曾雅一身鸡皮疙瘩。放眼望去,谢律师家气派精致,二楼巨大的水晶吊灯在昏沉的光线里折射出迷人的色泽。她定是一个极具生活品味的女人,虽然挤满了堵门的工人,仍能看出成片的奥斯汀玫瑰爬满了廊厅,在蒙蒙细雨中娇艳欲滴,迎风摇曳的樱桃树上,一树樱桃带雨红,和欧式的乳白色桌椅相配,有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感。
“真是会享受的女人啊,她没事的时候就穿着睡裙坐在这里喝红酒,吃樱桃吧?”曾雅感叹道。
我回过神,意识到我和曾雅偏离了今天来的目的,往前走了走,在人群中找寻熟悉的身影,直到看到陆律师在其中。
我大声喊道:“陆律师!陆律师!”
陆律师回过头,匆忙朝我跑来,问道:“宁记者,小曾,你们怎么来了?”
曾雅阴阳怪气的抢话道:“是刘主任要求我来见见世面的,我头次见到如此豪华的别墅,宁书你呢?”
我轻捏她的细腰,示意她正经点,再看陆律师头上和肩膀上有面粉似的细屑飘落,我好奇的问:“陆律师,你的头上怎么有白色的东西?”
陆律师听我一说,低下头,伸手在头上扑掸,“别提了,那群工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劳动工具堵在那,有铁锹,有榔头,锤子,还有人拎着一桶石灰,扬言要倒到小谢身上,我一个男同志,还不得挡在女同事前面,这不就被稀里糊涂被撒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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