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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分外无聊,尽管家里人一有空就会来陪黄鹂,可大部分时间,黄鹂都是一个人呆在屋里,大哥二哥要上课,连月季都要做活儿呢,哪里有时间专门陪她?
黄鹂无聊的要死,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一个人能干什么?绣花之类的所谓闺阁必修课黄鹂是绝对不要做得,她宁可念书去呢!无聊之下,她她学习的时间反倒比不受伤的时候多了许多,每日里练字背书,过的倒也充实。当然自己学习是很无聊的,幸好黄鹤每天下了课都会过来给妹妹补课:他心里头对妹子很是内疚,于是自报奋勇,每天过来把先生给她讲的课再给黄鹂讲一遍。
“先生今日讲的仍旧是《孟子》……”黄鹤解释了几句,便开始背书“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也,则知天矣”好吧,黄鹤的教学其实就是背书,当然刘先生平日里大部分的教学也是这一套,但是好歹刘先生还会给解释一下,到了黄鹤这里,他自己都才听先生讲了一遍,哪里解释的透,所以只是跟黄鹂摇头晃脑地给背书,外加发牢骚:“今天讲了好几页,六七百字呢,先生竟让我今天全都背下来,明天要检查呢,唉,快到年根了,人家书塾都要放假了,我的功课反倒多到这般地步……”
黄鹂蔫蔫地说:“开春就要县试了,哥哥连《孟子》都没背完,也难怪刘先生着急。”
黄鹤一脸苦逼:“我才十四,怎么可能考的上秀才?就是陪着大哥走一遭罢了!前阵子我才把《公羊传》背完,寻思着快过年了先生也要歇一歇了,谁知道先生今年居然不回老家!真是苦也,苦也!”
黄鹂被黄鹤的语气给逗笑了,但还是试图鼓励她哥哥一下:“先生也是为哥哥好嘛!再说《孟子》一共也没多少字,又是读起来朗朗上口的那种,两天背一卷,一天个把时辰也就背下来了,最多一个月就背完了!”
黄鹤正捧了杯子喝水,闻言顿时咳嗽起来:“个把时辰?你说个把时辰背下来,妹子你逗我玩呢?一卷怎么也有几千吧!而且背完了要是不复习的话,不出两天就忘了……”
黄鹂歪歪头:“那是二哥你太不专心了!先生总说你聪明,就是不用心,你就是这样,所以学东西才不扎实。《孟子》一共才三万多字,一天背一千字,一个月就差不多了。我这阵子每天都要背两三千字的《周礼》,眼见着就要背完了。二哥,先生说的不错,你就是太懒了。”
黄鹤平日里是个惫懒性子,可这会儿他哪里顾得开玩笑,他见了鬼一般看着黄鹂:“鹂娘,你说你每天背两三千字的《周礼》,你说真的,都背下来了?那鬼东西乱七八糟的又不和辙押韵,怎么背啊!”
鹂娘点头:“虽然不合辙押韵,可都是言之有物的东西,很好背的。我这几日也没办法去上课,每天都要背上两三个时辰的书。这阵子练字都是把每天背下来的书默写下来,《周礼》已经默写了八成了,就差最后不到一万字了!”
黄鹤怪叫道:“你莫不是哄我?”
鹂娘白了他一眼:“哄你作甚,要不然你考考我?”
黄鹤便念了一句“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
黄鹂当即接道“一曰治典,以经邦国,以治官府,以纪万民。二曰教典,以安邦国,以教官府,以扰万民。三曰礼典,以和邦国,以统百官,以谐万民。四曰政典,以平邦国,以正百官,以均万民。五曰刑典,以诘邦国,以刑百官,以纠万民。六曰事典,以富邦国,以任百官,以生万民。”
黄鹤又道:“小宗伯之职,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
黄鹂立刻接道:“兆五帝于四郊,四望、四类,亦如之。兆山川丘陵坟衍,各因其方。掌五礼之禁令,与其用等。辨庙祧之昭穆,掌三吉凶之五服、车旗、宫室之禁。掌三族之别,以辨亲疏。其正室皆谓之门子,掌其政令。”
黄鹤不信邪,索性拿起桌子上的那本《周礼》,直接翻到后头几页随便念了个开头来考她:“攻金之工,筑氏执下齐,”黄鹂毫不犹豫地背诵道:“治氏执上齐,凫氏为声,氏为量,段氏为鏄器,桃氏为刃。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种鼎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参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黄鹤越考越诧异,一开始他还试着多听妹子背几段以确定她确实都会背了,后来索性只要黄鹂接上一句,他就迅速打断继续再念一句新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片刻就对了几十个回合,考到后来黄鹤越说越慢:他自己是没有背完《周礼》的,这种全无规律的东西,背起来简直要人命!随手翻来翻去竟然还被他翻到了几个不认识的字,只好跳开不问,简直坑死!反倒是黄鹂被考的兴奋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原本蔫搭搭的神色也兴奋起来:“二哥二哥,你还要考么?周礼很快就要默写完了,我回头请书店的人装订起来,你跟大哥学习的时候就一人有一本了!”
黄鹤这会儿正胡思乱想,并没有接黄鹂的话茬,他看向黄鹂,见了鬼一般喃喃道:“你竟然真的给背下来了,真的全背下来了!”
黄鹂并没有注意哥哥的表情,她正兴奋着,闻言得意洋洋地说:“怎样,我没哄你吧?书山有路勤为径,只要勤快点,背这点东西简直小菜一碟啊!”
黄鹤呆呆地看向妹子,轻声道:“鹂娘,这真不是勤快不勤快的事儿!”他说着随手拿起桌子上黄鹂默写的纸张,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失落越发明显。“鹂娘的字越写越好了!”
黄鹂得意洋洋道:“那是,我这阵子每天都要写好几千字呢,我自己个儿都觉得进步的飞快!”
黄鹤神色诡异地看看黄鹂,忽然窜到门口,把脑袋往外头钻去,看了一圈儿,确认院子里没人,赶紧关紧了门窜到黄鹂跟前:“鹂娘,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黄鹂歪歪头:“嗯?”
黄鹤小声说:“你想不想赚些钱?”
黄鹂愣了一下:“啥?”
黄鹤搓搓手:“鹂娘你也知道,咱家虽然还算富裕,可也就是还过得去,大哥还好点,成了亲的人,又在铺子里帮忙算账,每月总有那么两贯的进项……咱俩就惨了,月就那么紧巴巴的几百文,随便买点东西就没了,你就不想买点儿胭脂啊花啊朵啊的?”
黄鹂歪歪头:“我想买什么跟爹说就行了……”
黄鹤顿时噎住了,想了想继续忽悠:“可你也不好意思总是问爹要吧!”
黄鹂点点头:“当然了不会经常问爹要,反正我也不太喜欢那些东西。”
黄鹤挣扎道:“那你总有想买的书什么的吧?喜欢哪本书又买不起的感觉多难受……”
黄鹂道:“不会啊,书店的郑伯伯可和气了,我喜欢看什么书,在他那里看完就行了啊!”
黄鹤简直要跪了,怎么就忘了自己妹子人见人爱的属性了?小姑娘长得好看嘴又甜,人缘好极了,打小儿她在街上买东西就比他们哥俩儿便宜,要说她去书店白看书还真不是啥难事儿!
黄鹤发现自己妹子确实对赚钱没啥*,索性单刀直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咱们家今年年景也不算好,鹂娘啊,多赚点钱有备无患啊……”
鹂娘放下手里的书,翻了个白眼说:“二哥,你想干什么直说就好了啊!这么转弯抹角的累不累啊……”
黄鹤伸手去捏鹂娘的脸:“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么?”捏了两下想起黄鹂头上的伤口还没好,赶紧松了手,然后小声说:“你给陈举人买了炭买棉鞋,怕是把零花钱花了不少吧?”
黄鹂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二哥,你怎么知道的?”
黄鹤翻了个白眼:“镇子就这么大,你三天两头往陈举人哪里跑,谁不知道啊?大哥知道,我估计爹爹搞不好也知道,也就是娘冬天懒得出门才不知道吧!”
黄鹂紧张地说:“爹没生气?”
黄鹤翻了个白眼:“我是猜着爹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知道我也不清楚。可我估计着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他恨不得你多懂点东西免得被人骗呢。娘就不好说了,我估计她要是知道肯定生气,镇上的老婆子们都不喜欢自家闺女跟陈举人来往,嫌晦气。”
黄鹂哪里不知道自己亲妈的性格,闻言苦着脸道:“二哥你千万别跟娘说……”
鹤翻了个白眼:“我吃饱了撑的呢!唉我问你正经的,别装了,到底想赚钱不想!”
黄鹂连连点头:“想想想,我都穷死了!”
黄鹤忍不住又想揪她的脸,抬起手,十分克制地放下,咬牙道:“那你刚才装什么装!”
黄鹂一脸天真:“先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鹤简直快被自己妹子气死,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再捏她两下的*,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你亲哥!哎呀妈呀你真是我亲妹妹么?简直气死人,精的眼睫毛都是空的……跟你说正经的,你整天练字纸张笔墨花销也不少,干脆抄书卖好了,又练字还能赚点儿。”
黄鹂不太看好哥哥的主意:“一本印的论语才三百文,哥你上次抄了好几天才抄了一遍,光笔墨钱就花了不止三百文了,这买卖哪里做得?”
黄鹤得意洋洋地看着黄鹂:“这你就不懂了吧?抄这种满地都是的书当然卖不出价钱!要抄就抄书行没有出的啊,抄那些少见的只有手抄本的,你的字写的又快又好,一个月怎么也能抄两本来,赚个一两贯钱松松的!”
黄鹂看看黄鹤:“哥,我年纪小你莫哄我,钱哪里会这么好赚,这么好赚的话你怎么还总是哭穷……”
黄鹤道:“我这不也是才知道这法子么!前儿郑大伯家的郑大哥回来探亲,跟我说起来的。”
黄鹂道:“郑大哥?我记得郑大哥在县里开了个书店。”
黄鹤道:“可不是么,这倒是家学渊源了!郑大哥那书店开在官学对面,书卖的不错,我前日去书店的时候,正听见他们说起又快到过年了,书生们都忙着过年忙着准备明年的院试,买书的人多,肯抄书的人却少了……我听着眼热,便去打听了一下价钱,一打听下一跳,这可真是个好营生!”
黄鹂听着颇有些心动,但还是觉得不太靠谱:“真的行么?卖个读书人的书本,可跟平日里练字不一样。”
黄鹤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拿了你的字给那郑大哥看,郑大哥说比常给他抄书的几个童生都好呢!要是我不说他都不肯信这是个小姑娘写的字呢!”
黄鹂哼了一声:“你这是先斩后奏啊!那你的字郑大哥怎么说?”
黄鹤咳了一声:“郑大哥说我该好好练练字。”
黄鹂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叫你不用功!这次可是把脸丢到外头了吧?忙活了半天却是为我忙的?二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黄鹤道:“哎呀,你赚钱了我不就有地方借钱了么?”
黄鹂哭笑不得:“出息呢!”
黄鹂到底还是决定跟着黄鹤一起抄书卖钱,她最近确实挺缺钱的,攒的那点钱花了一半儿,她想着再给陈举人做身棉衣都有些不凑手!可家里这几个月钱紧,她也不好意思跟黄老爷要钱,如今只觉得捉襟见肘,十分不便。
黄鹤跟妹妹说完了抄书的事儿,又细细地嘱咐黄鹂要注意身体,他笑着让妹妹回去躺下休息,自己则是缓缓地走出门去,合上门,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看自己的手,轻轻叹了一下:自己的妹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明许多,先生总说自己聪明,可是自己还真没有妹妹一半聪明的。连这么一个小家里,都有一个比自己聪明那么多的妹妹,那整个县甚至整个府,要有多少聪明人?考秀才甚至举人……哪里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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