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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鹂听到陈举人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差点高兴的跳起来。
“老师,老师,您让我过来上课?真的让我过来上课?”
陈举人听她的声音都要飘起来,也笑了:“我哄你做什么?”
黄鹂叫道:“我全天都过来?跟师兄一样?”
陈举人点点头:“你要是有空,最好全天都过来,我本想着你念书的时间短,跟着你师兄一起上课只怕跟不上,不过这阵子看来还不错,除了诗诌的实在不成样子,你背的东西倒也不比你师兄少了。思熙,你师妹虽然年纪小,书读的可不少,你们以后一起读书,要相互扶助,谦让友爱。”
黄鹂跟李思熙忙一起答是。
陈举人有条有理地慢慢说着他们日后的学习安排,黄鹂简直要乐死了,抬头看看陈举人,侧过脸看看李思熙,觉得拜师这么久了,好像今日才真正算作了老师的学生。
陈举人嘱咐了一通,想了想,又道:“鹂娘,我其实本来是想过几个月再提这个事儿的,毕竟我这边偏僻,你一个女孩子总是往这边走也不方便。你过去来的时间没个准儿,以后按时来去,还是让个人送你,绕小路或者坐车,不要弄得太显眼。”
陈举人说的理所当然,黄鹂却有些疑惑:“老师,虽然你这里稍微偏了点,可是就在镇上啊,全镇子有几个人我不认识,没事的。”
陈举人摇摇头:“没人会打你的坏主意,但我这边却不好说,家门不幸,被我那侄儿知道你拜了我做老师,只怕要给你家捣乱的。”
黄鹂想起家里人提起的陈有才的事迹,皱皱眉:“老师,他这般混账,您就不告他?”
陈举人道:“我想惩治他,何须用告?也就再忍两三个月吧,以后就无所谓了。”却不再提这个话题。黄鹂看她的神色,觉得自家老师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虽然仍有疑虑,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决定按照老师的意思来:“那我从西边巷子绕过来吧”
陈举人点点头:“可!”
正说着话,忽然门外传来动静:“陈先生,您在么?”
陈举人说了句请进,外头便走进了个光头的尼姑。这尼姑三十上下,皮肤黝黑,手里拎着个陶壶:“才烧了热水,冲了些茶过来!这就是先生收的那个女学生吧,真是姿容出众!!”
黄鹂赶紧冲那尼姑施礼:“我好几次过来都没见到师傅,只知道师傅们一直照顾着老师,心中十分感激!实在是多谢您了。”她说着冲那尼姑行了个作了个揖,要说女孩子一般行的是万福,但读书人之间作揖更常见,便是女性也是如此,黄鹂如今是作为陈举人的弟子来感谢别人,作揖这会儿却是比万福更适合的。而李思熙则跑过去把尼姑手里的陶壶接了过去,然后拿了放在一边破桌子上的几个杯子挨个倒满。
那尼姑见黄鹂跟她打招呼,也赶紧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黄施主客气了,我们虽然是出家人,也知道陈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能为她做点事情,心中十分荣幸。贫尼法号静慧,施主称我的法号便好。”这尼姑却是提也没提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些话,显然对她来说,能够照顾陈举人并非是自己发挥善心,而是真心尊重陈举人,未能够照顾她而荣幸。黄鹂敏锐地感受到这一点,心道果然有本事的人别管多落魄,总是被人尊重的,行动上却是赶紧又冲那尼姑再次作揖,口中称“静慧师傅”。
说话间,李思熙已经十分乖觉地给陈举人盛好了馄饨面,认出那馄饨桶是卖素馅馄饨的老张家的桶,便干脆给静慧师傅也盛了一碗,然后招呼静慧师傅跟陈举人一起吃饭。他则老老实实跟黄鹂一起在一旁侍奉。
陈举人的举止向来优雅,此时虽然坐在炕桌前,却跟参加宴会似的,十分从容,她小口吃着馄饨面,半点声音都没有。静慧的动作就没这么讲究了,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吃得快,鼻尖很快都冒出了一层汗,显然是饿了,不过大概是因为坐在陈举人身旁,黄鹂看得出,她其实也是尽量让自己吞咽的声音小一点的。这位静慧师傅虽然长得黑,眉眼却很端正,皮肤黑估计也是常年在外化缘风吹日晒闹的。两个人面对面地坐在炕桌上,一言不发地吃东西,吃完了馄饨面,李思熙忙不迭地把碗筷收拾好擦干净了桌子,把刚才倒好的茶端了上来——他在这方面是在是细心,茶端上来正好不冷不热适合入口。陈举人抿了口茶,这才问静慧:“静慧师傅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静慧叹了口气:“我跟静思走到了城门前,才知道县尊又给增加了个城门税,四尺以上的孩子都要交。有读碟的僧人可以免,我没有度牒,要掏二十文。正好看到有镇上的车出城来,静思干脆就让我搭车回来了,毕竟去的晚了,天气也不好只怕能化到的不多,实在不值当掏这个钱。先生,您说这县尊大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啊?从来都是进城的商贩才要交钱的,他竟然按人头全都收,简直是一点名声都不要了。算了,我明天早点去,要不然半天就交二十文太不划算了!”
陈举人笑了笑:“他本就是来刮钱的,要什么名声!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一个王家的旁支子弟罢了,年纪这么大吃相还这么难看,只怕也是用尽了人情才弄来的实差,刮完这一笔,也够呛有机会谋到实差了!好在他胆子不算大,并没有做什么欺男霸女的混账行径,就是糊涂点贪财点……就算日后被追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静慧师傅,你跟静思师傅最近也不要去县里了,天气冷,路又滑,每天来回在路上就要两个时辰,万一遇到大雪给困住可不是玩的!城门又乱收税,实在不够折腾的!”
静慧笑道:“官路上总是有车的,真遇到大雪也不至于真给困住,虽说城门收税,可是年根儿了店铺人多,人们手头也宽,化缘得到的吃食钱物也比过去多了不少。待我们凑够了钱,就去给我正正经经买个度牒!有读碟讲经办事都方便,唉,因为我没度牒,可没少拖累静思。”
陈举人笑道:“你们相依为命,她是不会觉得你拖累的。”
黄鹂听得耳朵都快要竖起来了,别看两人说的是静慧遇到的事儿,可她忽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一点疑惑:陈举人这样的身份,随便让人给县里递个帖子,还制不住个陈有才?现在听来,陈举人一直这么忍着,只怕跟这县尊是个混账糊涂蛋也是有关系的,怪不得先生总是说过阵子过阵子,这是要等县令换人?
她并不明白,以陈举人的身份,便是县令糊涂,要跟黄有才较真也有的是办法。只是当日她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做,而现在则是懒得跟他打交道罢了——毕竟他任期马上结束了。
吃了午饭,按习惯陈举人要午睡一会儿,黄鹂便拿了提桶跟陈举人告辞,李思熙照例跟着陪着黄鹂往回走。走在路上,她忍不住文李思熙:“师兄,你最近没到街上摆摊,”
李思熙挠挠头:“还有两贯钱,凑活过年没问题的。家里有米,你家送的肉,先生给了我一大半,”
黄鹂道:“可你也不能只吃这些啊,师兄,你衣服袖子都破了!”
李思熙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脸红了:“我回去打个补丁。”
黄鹂小声说:“不然你去求求鲁大嫂呗!”
李思熙摇摇头:“她不会回来了,我也没必要勉强她,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吵架,日子也没什么意思,她委屈,我也不舒服,何必互相折磨呢?”他说到这里闭了嘴,不肯再说,黄鹂却有些意外,当时哭的一塌糊涂的李思熙,现在倒是很明白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李思熙把黄鹂送到巷子口,看着黄鹂进了屋,这才扭头走了。
黄鹂一进自己的屋子,就见月季一脸八卦地凑到她跟前:“热闹了,真热闹了!那个何二,你还记得吧?就是把咱们太太气的够呛的那个何二!”
黄鹂歪歪头:“你说的是那个卖侄女的何二?他怎么了?”
月季点点头,满脸兴奋地说:“对对对,就是那个黑了心的乌龟王八蛋,这老家伙倒霉了!今天早上被抓到县里了,今天一群衙役跑到他家,家里东西都给搬空了,大门直接给封了封条!全家人都给赶到大街上了!说是何翠娘去衙门里告他夺产卖人,他大哥家当日可是有二百多亩地的,而且当时已经分家了,按国法这些都该是何翠娘的,他这样霸占了侄女的家产还要卖了侄女,犯了国法的,过来逮人的衙役说,这要敲定了只怕要流放呢!阿弥陀佛,这县尊真是个青天大老爷啊!”
黄鹂闻言一愣:“县尊?他不是一向糊里糊涂的,怎么这次这么明白了?”
月季笑道:“管他是为什么呢,反正何二是遭了报应了!”
鹂皱皱眉:“要说是告状,把家产讨回来,那衙役们办差,也该是把何二家封了封条,等何翠娘回来再说,便是有浑水摸鱼的,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啊,这直接就上门抢东西的,这事儿怎么听都不对!难道是县尊的意思?”
月季愣了一下:“好像是不太对。哎呀鹂娘,我就这么随便说几句,你就能听出不对劲的地方来,真厉害,我刚才还觉得县尊是青天大老爷呢!”
黄鹂笑了笑:“我也说不好,今天正好听老师那边的静慧师傅提起来县尊贪财的事儿,这才觉得不对劲儿的……今天静慧师傅进城,结果又拐回来了,县尊的新规矩,凡是进城,无论是不是做生意都要交二十文,你看看着有多贪?”
月季听了啧啧嘴:“还真是够贪财的!看来何翠娘就算赢了官司,也要被刮走不少钱。”
黄鹂笑了笑,也没把这事儿当回事儿,等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把陈举人让她去那边上课的事情跟黄老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