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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正清虽然经常挑事儿,可他这种人最会看人下菜碟了,顺着尹宏斌的话头讽刺个外地的案首不算啥事儿,可有哪里有胆子惹本校的头号学霸?邵藻是举人在望的小三元啊,全县学这二十年也就出了这一个,人家日后起码是个举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中个进士呢!上一个小三元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正是尹宏斌的爹,人家后来中了同进士,如今是正经的七品知县,而且尹宏斌的爹当年小三元的时候也二十三四了啊!邵藻才多大?前年小三元的时候才十七岁!教习都轻易不敢招惹邵藻呢,他任正清算个屁!
任正清不愿招惹邵藻,又不敢得罪尹宏斌,只得垂了头不敢作声,心里头暗骂:不是说文人相轻么?你们两个案首凑在一起好歹先骂上一场啊,居然特么冲我们这些学渣来,搞毛啊?
尹宏斌脸上忽青忽白,他毕竟出身好些,不至于像任正清这般在外人面前蹦跶的欢一看到本地学霸就歇菜,所以虽然不敢跟邵藻打擂台,却还是冷笑一声:“我比不得你邵案首能考中案首,但考个秀才也不至于为难到哪里去!”他说着声音虽大,却也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说完了匆匆扭头跑了。www.XshuOTXt.CoM任正清看看邵藻看看尹宏斌,赶紧也一溜烟追了上去。
邵藻看着这两人跑远,冲着魏彦说:“魏案首天分不凡,出身不凡,注定的前程远大,又何必跟这些人做口舌之争?”
魏彦笑了笑:“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总不能因他们比我差得远,我就随便他们说去吧?一只苍蝇咱跟前嗡嗡尚且讨厌,何况两个大活人?”
邵藻似乎是个很喜欢皱眉的人,听魏彦这样说,又皱了皱眉:“他们好歹也是官学的学子,魏案首拿苍蝇比他们,未免刻薄了!”
魏彦笑了笑,没说话,吴耀祖哼了一声:“有什么刻薄的?好好的游园聊天,这俩人冷不丁蹦到跟前说些三四不着的话,比苍蝇可烦多了!自己挑衅在先,见说不过对方就出言相激,坏心到想要阻人前程的地步,说他们苍蝇都太客气了!”
邵藻对于吴耀祖跟尹宏斌之间的龃龉十分清楚,闻言心里头也就明白了大概,轻轻点了点头:“我过来的晚,没有听全,不知道前因后果便随便评论,魏案首勿怪!”
魏彦笑了笑:“邵兄为人端方,在下没什么好计较的。”
邵藻微微点头:“好了,我也该走了,提前祝魏案首此次院试能够将小三元摘到手中——明年秋闱与君再会!”
魏彦微微一笑:“好,秋闱再会!”两人说的又何止是再会?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状元解元案首,这些不都只有一个?他们这些读书人,能把全省三十年来的解元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又有几个人能记得两年前的第二名第三名?别说解元了,
邵藻冲几个人拱手告辞,转身离开。
黄鹂见他走远,长出了一口气:“他就是邵藻啊!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明明穿戴得如此普通,可站在那里就是不一样!”她说完扭头看看魏彦,轻轻咳嗽一声:“魏案首气质也是很好的,只是实在表里如一,所以我才没专门夸赞。”
魏彦微微一笑:“邵兄气度确实很好。”接着转了话题道:“吴兄,黄姑娘,我们也算相识了,便不要案首案首地叫着了,这东西转眼便是明日黄花,没甚好提的。我家中行五,二位叫我魏五或者魏五郎便好。”
此时人们平辈交往中是习惯用字号来相互称呼的,没成年的孩子没有字,人们便往往用“某某郎”“某某娘”来称呼,而行了冠礼有了字之后,便可以用字来称呼了:比如吴家的耀宗耀祖耀国,其实就是字,所以可以直接叫,当然他家耀国还不到二十,但是他们爹图省事,一并把字都起好了。黄鹂跟魏彦不熟,又比他还小,既不知道他家里排行,直呼其名又太不礼貌,这才魏案首魏案首叫个不停,这会儿听魏彦这么说,也笑了起来:“你比我大好几岁呢,直接叫你魏五或者魏五郎好像不太礼貌,不然我叫你魏公子?”
魏彦笑了笑:“公子公子的也太生分,叫我魏五便好!”
黄鹂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是叫你魏五郎吧!”魏五什么的,确实太随便了。虽然说今天闹这一场,感觉跟魏彦似乎熟了一些,但毕竟不比身边那几位可以十分随便。黄鹂说完这句话,看着魏彦,又看看吴耀祖,忽然长出了一口气:“哎呀真火爆,来一趟官学就见到这么一场热闹!”
吴耀祖没好气地说:“热闹什么热闹,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看我回头告状去!”
黄鹂笑道:“你告谁?我爹娘在镇上呢,不然你跟我老师告状去?”
吴耀祖哼了一声:“你忘了我要跟你哥哥和师兄们一起去济南府考试了?我大后天去找他们!告诉你大哥!”黄家最恐怖的不是爹娘而是大哥,这一点吴耀祖无比的清楚。
果然黄鹂听了这话脸顿时皱成了一团:“好二哥好二哥我错了,你可别跟我大哥说,不然他又要唠叨我呢!”
魏彦闻言笑道:“哦,你们是几个人一起去啊?”
吴耀祖笑道:“五个,我们五个互结的,我跟我表弟,黄鹂的两个哥哥跟师兄,我跟黄鹂的大哥是去年考的童生,另外三个是今年的,我们想着大后天一起上路。”
魏彦笑道:“五个同时通过童试,果然是物以类聚,个个都是好读书的!”
吴耀祖笑道:“在魏案首面前可不敢称什么好读书!”
魏彦笑道:“吴兄还叫我魏案首?”
吴耀祖笑着拱手道:“魏五郎!”
魏彦也拱拱手:“吴二哥!”
吴耀祖摇头道:“还没有呢,反正准备提前十天过去,应该不至于找不到住处。”
魏彦想了一下,便建议说:“家仆前阵子便在济南租下了一个院子,若是不介意的话,诸位可以直接到我租住的地方去,虽然不甚宽敞,总还是比外头逆旅强一些的。”
吴耀祖有些犹豫:“这,只怕太麻烦魏兄了!”
魏彦笑道:“没什么麻烦的,本来我舅舅也是要一起去的,所以租的院子大一些,可是他最近太忙,去不了了,空下来那么多房间,实在浪费,你要是过意不去,便掏上几两房租好了!”
吴耀祖依然有些犹豫,一旁的黄鹂听了魏彦的话直接问魏彦:“你租的地方该比逆旅清净些吧!?一个人要交多少房租?”
魏彦道:“这是自然,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十几间房,我家中下人是照着能住二十人的样子租的……可现在我们要过去的算上我才五个人,挺空的。房租嘛,一个人交二两银子如何?”这价钱就是意思意思,济南今年因为调考的缘故,房租翻了几乎两番,本来可以二十两租下来的院子,足足花了七十两,只是这种事却没必要跟黄鹂说。
他不说,黄鹂也知道,上个月黄鹤去济南参加府考,三天就花了八百文的住宿费呢!这可要住大半个月呢!故而听到这价钱就笑了:“二两银子,我们可占了大便宜!还是再添添吧!”
魏彦笑道:“改日黄姑娘再给我写几幅字?”
黄鹂笑道:“我的那字值什么?吴二哥,这时候房子要多少钱?”她见吴耀祖脸上依然有些犹豫,便道:“魏案首一番好意,吴二哥便应下了吧!我听说往年院试济南就已经很挤了,这调考可是平时人数的十几倍,你们便是住到逆旅里头,恐怕也是满地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可怎么能复习的好?你答应下来,我替我大哥二哥和师兄答应下来,嗯,你再问问于大哥,不过我估计他肯定不在意这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不想麻烦魏案首,只是十年寒窗,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要是因为这些细枝末节影响了考试,那才划不来呢!”
吴耀祖听到此处也不再矫情,笑着对魏彦拱拱手:“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方才跟邵兄一起过来的是我的表弟于泽,他是今年的新童生,也要去考试的,脾气直了些,倒也安静,我们一共要五个人,只怕都要叨扰魏案首了!”
魏彦笑道:“如此最好,我正好也可以与大家一起讨论一下功课,取长补短!”
吴耀祖又道:“去归去,只是一人二两银子是万万不行的!我们五个出三十两银子吧!这时节的房价摆在那里,便宜不了,我们自己去,掏钱都未必租得到地方!这价钱我们还是占了魏兄的便宜的,魏兄以为如何?”
魏彦听了微微一笑:“吴兄太客气了,都依你!”
因魏彦后天一早便要出发,于是便跟吴耀祖说清楚了在济南碰面的地方,说好到时候在租住的地方见面,说完了正事,几个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看了月季花,又到书馆食堂转了转,在官学里约略转了一圈儿,黄鹂与魏彦便与吴耀祖告辞了。
吴耀祖把两人送到官学门口便回去了,黄鹂便与魏彦告别,魏彦笑道:“黄姑娘,我明日可否到府上拜访?正好拿上姑娘的墨宝!”
黄鹂笑道:“好啊!想来老师见你过去,也会开心的。”
两个人约了明早巳时见,黄鹂要与魏彦道别,魏彦却道:“我还是送姑娘到府门处吧!城中最近不算安宁。”
黄鹂听了也觉得有理,便带着月季与魏彦一起朝老师的住处走了过去。一路顺利,到了门前,黄鹂请魏彦进门,魏彦笑道:“今日太仓促,我明日备了礼物再正式拜访!”说罢再次行礼告辞。
黄鹂与月季在门前站着目送了魏彦走远,看着他拐出了巷子口,月结这才拍着胸口叫道:“哎呀哎呀,过去在书上看到人家写美男子,我寻思着像苏怡那样就不错了,今日才知道还有这样的!!”
黄鹂笑道:“怎么,觉得苏怡不够美了?”
月季笑道:“要说脸嘛,当然还是苏怡最好,不过要说气质,还是这位魏公子!那个邵秀才也不错,只是总皱眉,看着老气!话说回来,其实窦英看着最精神了……”
黄鹂扑哧笑出声来:“苏怡真可怜,让你说的只有一张脸了!”
月季道:“只有脸又怎么了?哪里可怜了!有脸就够了啊,他脾气又好,草包一点怕什么?我但凡有本事考个举人做个官,就找这样的就行了!哦,不用这么有钱,有钱的弄不到……”
黄鹂爆笑:“还说他不可怜,本来有钱也算是他的长处了,被你说的连这都成短处了!”
主仆两个说说笑笑回了家,黄鹂跑去见陈益南,说了明日魏彦要过来拜访的事儿,陈益南笑道:“你倒是跟这个魏彦有缘,总是能碰到!”
黄鹂笑道:“是挺巧的!”师生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黄鹂为明日出去吃饭的事儿请了假,然后告辞回了房。
回了房间,黄鹂简单把午饭补上,然后睡了一小觉,醒过来觉得神清气爽,立刻到隔壁书房找出笔墨来,铺了纸磨了墨,提起笔来,想了想,提笔写道:“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想了想,把那张纸撕了下来扔到一边:人家魏彦才十六,盛年还没到呢,再来什么啊!
再次提笔,写了“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黄鹂把这首诗写好了晾干了,看着挺不错,可她想了想,再次伸手把这张纸拽了起来,这次直接揉成了一团扔到了纸篓里:什么叫“正是男儿读书时”啊!难道就不是女孩子读书的时间了?真烦人!
黄鹂转念又想到神童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呸呸呸,又是男儿!虽然魏彦是男的,可是让她写这种东西送人,黄鹂心里不爽。
黄鹂坐回到椅子上,仔仔细细想了一会儿,最后提笔写道:“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己不学,既学患不行”写了一遍,看着想了想,喊了月季过来,让她去找几章程堂毛竹纸来,裁好了形状,在桌上摊开,正正经经把这首韩愈的劝学诗写了下来,写了诗,加上韩愈的字,最后落款写上黄鹂与某年某月写此副字于某处,特赠与某某……最后加了个戳。
黄鹂写完了,看着铺在桌上的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觉得写的实在还是不够好,果然以后有空还是要练练大字的!首先腕力要重新练起来,也不知道军马什么时候能送来,嗯,还得在墙上钉几个钉子挂纸用,垂石悬腕练大字去!虽然不甚满意,但她也知道再写也不会更好了,要想写得更好,明年这时候还差不多,晾干了字,让月季捎出去找郑大哥裱上,往窗外一看,天色已经晚了。
第二天一早,黄鹂早早起来,在院子里随便溜达了几圈儿,然后去给老师请安。一起吃了早饭,黄鹂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准备直接到门口等魏彦:窦英他们说好了快中午过来,这空当正好招待魏彦。
她轻快地一路走到大门口,才走出门口,正想张望一下,便听见一声公鸭嗓在耳边炸雷般的响起:“哎呀鹂娘,你跟我们可真是心意灵犀啊,我们才到门口你就接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