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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益南听袁嘉说出他的弥补方式,端起茶碗,不置可否。袁嘉见陈益南没有表态,倒也没有心急,静静地等陈益南喝完茶。
陈益南轻轻抿了两口茶,放下茶碗,这才不急不缓地问道:“这个主意,是你想到的呢还是魏彦自己想到的。”
袁嘉笑道:“是下官的主意,彦儿也是赞成的。”一旁的魏彦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陈益南哦了一声,却又没了下文。
袁嘉有些不自在,他在官场好歹也混了这么多年,起码的察言观色的本领是有的,陈益南的态度分明是不快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不快啊袁嘉脑子略略一转,便觉得想到了要领,他清了清嗓子道:“陈大人,我这外甥现在虽然还未曾考取秀才,可这也只是年纪问题,他家学渊源,天分甚好,兼又刻苦,考个秀才不在话下,举人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袁嘉虽称不上家学渊源,但总也算是正经书香门第,绝不会辱没了黄姑娘。”
陈益南嘴角翘了翘,只是这笑容实在称不上快活:“袁祭酒的儿子,家学渊源这四个字,却还是配得上的”
袁嘉本以为陈益南大概不是很清楚魏彦的出身,这才想慢慢引出来,谁知道陈益南一句话就给点破了,这下他可真有些莫名其妙了:既然知道自家外甥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本人条件也足够好,那陈大人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魏彦在一旁确实有些坐不住了,他这会儿心里头闹腾的很,舅舅给出的主意,他一开始是觉得有些孟浪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子匆匆上门提亲算怎么回事儿可袁嘉给他把道理讲了一遍,他便也觉得不错:知恩图报本就是正理,虽不告父母而定亲,可既然是报恩之举,那也是配得上“君子以为犹告也”这说法的,虽然是先提亲后禀告父母,可前因后果加上黄鹂本身的素质,又有舅舅做主,并不是自作主张,他父母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况且他自己对黄鹂观感也不差,黄鹂容貌秀丽,知书达理,兼又活泼可爱,想来跟她在一起生活,日后是不会乏味的。他从昨天到今天,一方面为黄鹂的伤担心,一方面也隐隐为自己要“不告而娶”这个行为而兴奋紧张,而这会儿,却是黄鹂的老师似乎有意见,这就让魏彦有些挠头了,跟他舅舅的想法类似,他也是绞尽脑汁地琢磨到底是那句话说的不对惹得陈大人不快乐可是想来想去没有个头绪,心里正焦躁,只听陈益南又开口了:“魏彦,你是真心想娶黄鹂么”
魏彦虽然平日里也算老练,可是事关终身大事,小少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尽管很想说黄鹂挺好的,我跟她一见如故,自然是真心想娶她,可话到嘴边却觉得太轻浮,到底还是按照舅舅的说法中规中矩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黄姑娘知书达理,又写得一手好字,十分难得,且她为我伤了容貌,我总要知恩图报。”
陈益南嗤地一笑:“知恩图报啊却还真是君子行径。”这用词越发古怪了,君子跟行径这两个词无论如何都凑不到一起去的,凑到一起,这味道不是一般的嘲讽。一旁的舅甥二人此时算是彻底听出来味道了,陈大人对这婚事已经不是犹豫的问题了,这已经到了不满的地步了
别说魏彦如坐针毡,就是袁嘉也觉得理不清头绪了:陈大人到底怒从何来啊自己外甥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父亲是祭酒,魏彦虽然名义上是次子,但前头那位是庶出,后头两个弟弟也都是庶出,他是这个家正正经经的嫡子,国子监祭酒是正四品,正四品就正式迈入的高官的行列,更别说是国子监祭酒这种又清高又实在的位置,陈大人的学生伤了脸,日后婚配方面一定会受影响,此时自家外甥愿意负起责任来,把这个容貌有损的姑娘娶回家,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儿自家外甥又不是条件差配不上陈大人到底在不满什么他很想问一声陈大人意下如何,到底还是忍住了,屋里的几个人一时间全都陷入到沉默中。
屋里安静的情况维持了大概有十几分钟,忽然有小丫鬟来报:“大人,外头有祖孙二人求见,自称是官学生员邵藻和他的祖母。”
陈益南皱了皱眉,邵藻这个名字她这阵子也听见不少次,一开始是因为她要接手官学,自然要弄清楚官学学生的底细,邵藻作为这十几年里唯一的小三元,她自然要着重注意些。而这两天她听到这个名字,却是因为自家学生是因为邵藻才遭此无妄之灾的这邵藻前两日并没有过来,想来是还不知道消息,如今她的祖母亲自过来,应该是听说了伤人之人是冲邵藻而来的消息了。想到此处,便对下人道:“请邵老太太进来”
下人出去传话,不多时,一个丫鬟引了两人来,却是一老一少,年老的妇人头发花白,发髻梳的整整齐齐,茧绸的衣裳,脸上略有些风霜之色,搀扶她的少年一身粗布长衫,身材修长,面容英俊,身上只穿了粗布的衣裳,一手搀扶了老人,另一只手里拎了个篮子。祖孙二人打扮的都颇为朴素,但是行为举止非常大方,让人看着便心生好感。
当然陈益南是看不到这祖孙二人的模样的,她只能听到声音而已。这祖孙二人进来之后便向她行礼和袁嘉行礼,行礼完毕,老妇人接下来第一件事儿便是向陈益南询问黄鹂的情况,得知黄鹂无事之后,便又向陈益南表达了自己对黄鹂的谢意,却没有提黄鹂是为了魏彦才受伤的事儿,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黄姑娘因为我的孙儿而遭致无妄之灾,我十分愧疚,今日专程前来,却是想来看看黄姑娘的”
陈益南道:“邵老太太的美意我心领了,只是黄鹂虽无碍,却也还未曾醒过来,医生说她须得静养。”
邵老太太听闻此言,颇有些局促:“那我便过几日再去探望黄姑娘。黄姑娘为了我的孙儿遭此大难,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好。”
陈益南轻轻摇了摇头:“这事情本就是意外,也怪不得邵藻,老太太心中不必太过牵挂此事。”
邵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陈大人,我听说,黄姑娘的额头,伤的很厉害,可会留疤”
陈益南答道:“大概是会留疤的。”
邵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冲陈益南道:“陈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陈大人听了莫要生气。”
陈益南道:“邵老太太请说吧”
邵老太太道:“陈大人,我这孙儿,今年十九岁,前年中了秀才,也是运气好,得了个小三元,当时熊翰林是把他点出来做贡生的,要他进国子监读书的,可是阿藻为了照顾老妇人我,硬是把这天大的好事给推了出去。”邵老太太说到此处,眼眶有些发红:“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也是因着我拖累,到现在也未曾定亲。我屡屡提及此事,他总是说起码中了举人再考虑此事。我前几天听阿藻说黄姑娘的事儿,便觉得黄姑娘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拖今日我孙儿回到家里,失魂落魄地对我说,黄姑娘却是被他害了,老妇人我心里一面是愧疚,一面却也有些私心。今日前来,一方面是想要探望黄姑娘,向她道谢,一方面也是想要为我这孙孙提提婚事的”
陈益南沉声道:“邵老太太若是因为我的学生因令孙而受伤心中愧疚,却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法子弥补”
邵老太太忙道:“却不敢说是弥补,若能娶到黄姑娘,那是邵藻的福分,又怎敢说是弥补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家的家境实在没什么好提的,但我这孙子确实不差,明年秋闱,若不出意外的话,考中举人肯定应该是没问题的。说起来,我家前些年地卖光了,连自家的房子都要租给别人住才勉强维持下了生计,也就是阿藻争气,早早地考中了秀才,又仗着能写会算,一边念书,一边还能赚下钱让我安安生生地搬回家去,重又买了几亩地,还能有那么一半个丫鬟伺候。陈大人,我不敢说我的孙儿是人中龙凤,但他确实是能撑得起家业来,当得起个男子汉的身份,若能有幸娶到黄姑娘,也定不会辱没了她去。”
邵老太太这一番话下来,陈益南没有接茬,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一旁的袁嘉一看陈益南这态度,哪里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犯了什么错误嗨光想着自家外甥出身不凡,能娶到黄鹂却也算得上黄鹂的福分。却忘了黄鹂虽然只是个小乡绅的女儿,可是陈益南作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能做到六品官,那定然是比同级的男人更多出几分傲气的,自己方才实在应该多夸黄鹂几句的不过也好说,这就是个态度问题罢了,自家的外甥条件摆在这里,陈大人应该知道轻重。
想到此处,袁嘉笑道:“却也是巧了,我今日过来,也是为我的外甥向黄姑娘提亲的我这外甥虽比不得邵藻连中三元,却也已经连中两元,过几日便要去参加院试,想来总也能考个秀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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