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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鄢陵城的西门出发,赵奢根据习惯带领组成锋矢阵的骑兵部队,向着秦军本阵疾驰而去。秦军是正面进攻鄢陵城,赵奢出西门而行,正是冲击着秦军的左翼骑兵部队。
秦军部队一字型排开,前队是步卒和弩手,中间是战车部队,押后的步卒和骑兵作为奇兵进行准备,两翼的安全也交给了骑兵部队。这是一个标准的防御阵型。秦军使用的是蹶张弩,实际进攻距离大约三百步到四百步左右。若是超过这个距离,杀伤力就非常有限了。而这段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公子华站在战车上,看着鄢陵城门西侧,突然出现一大批骑兵部队,虽然说是有些意外,倒也没有太过惊讶,根据秦国的情报,韩国已经和赵国交易多年,以强弓劲弩换赵国优良骏马,所以秦国早有准备。只不过,他本来估计,鄢陵城中骑兵也就只有一两千骑,但是现在,好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不过,问题不大。
公子华挥动令旗,左翼骑兵瞬时发动,秦国骑兵举起自己手中的弓箭,呼啸着的向一朵黑云,接受来自对方的挑衅。两股骑兵的对决,像是两条河流,在大地上流淌开来。
这一刻,无论是公子华还是赵奢,都不会意识到,这一刻的历史性,足以铭记在史册之中。赵奢无意间的一次突袭计划,却开创了一个值得铭记的历史瞬间,而公子华也想不到,自己令旗挥动的时候,也将见识到两种理念的碰撞,即使这个瞬间并不是那么经典,但是其意义,是绝对不容低估的。
黄帝的五世孙、颛顼的曾孙伯益,因辅佐大禹治水有功,被赐姓赢。直到商纣王时期,伯益的后裔飞廉辅佐纣王,显赫一时。
飞廉有两个儿子,一子名曰恶来,一子名曰季胜。恶来力大无比,是纣王的得力干将,后来周武王伐纣,恶来被捕,被武王处死。恶来有子女防,女防的四世孙非子,因善于养马,深的周孝王欢心,便赐予秦地五十里作为附庸,让他延续赢姓的祭祀,称秦赢。这就是秦国的祖先。秦襄公时,周幽王被西戎所杀,秦襄公率兵来救,并护送周平王东迁,周平王感念其功,赐以岐山以西之地,从此秦国位列诸侯。
而飞廉另一子季胜,儿子叫孟增,孟增的孙子造父,因善于驾驭,受周穆王欢心,并且帮助周穆王驱车从西王母处赶到镐京,平定了徐偃王之乱,因此被封在了赵城,并以赵为氏。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秦国和赵国是同宗同祖的关系,一个善于养马,一个善于驾驭,而秦国先祖秦非子因为继承了赢姓的祭祀成为大宗。
秦国人对于养马一道实在是颇为内行,这是祖先传下来的技艺。岐山以西之地,多为不毛,与戎族经常交战,传统的战车步卒实在不能抵抗对方的进攻,也让秦国人较早的成立了骑兵部队。
秦国的骑兵部队,更多的保留了戎族的特点,衣服像戎族一样更加轻便灵活,而且外罩铠甲,防御力也强,同样的,和戎族一样,披头散发,以弓箭为武器和戎族周旋,方才生存下来,并辟地千里,奠定了秦国强大的基础。
后来,随着中原文化的流入,秦国人也开始针对自己的骑兵进行修整,不但装备了辔头、缰绳,更是让骑兵以布包头,长裤布履,加入到战斗序列中,成为一个特殊的兵种。应该说,秦国不但有骑兵部队,而且其战斗力亦不弱。
之所以说是两种理念的碰撞,是因为,赵国将骑兵发展成了正规编制的军队,制定了战法,使其成为一种独立的军种作战;而秦国的胡服骑兵虽然战斗力也不弱,但是并没有作为独立的兵种去研究战法,而是作为车兵、弩兵等兵种的辅助军种参加战斗,多是一些截击粮道、侦查、骚扰等任务。实战意义不同,在各所在国的地位不同,自然理念也就不同了。
但是若是因此就低估了秦国的骑兵,就太轻敌了。
好在,赵奢不是一个轻敌的人。
赵奢见对方骑兵部队穿着,看来对方在单兵的作战上,要比穿着韩国铠甲的自己灵活,主要还是以弓箭为主,个别士兵手持短剑,竟然还有持着大戟的,这支部队的武器似乎并不统一,不知道这些士兵的指挥官,要如何调配使用。
赵奢刚刚已经将韩国骑兵打散分入了赵国的骑兵之中,这样尽量保证韩国人能够跟随赵国骑兵的步伐机动。他骑在马上,举起手左右一挥,又画了一个圈。身后的骑兵心领神会,自动按照他的要求机动,只见高速移动中的“韩国”骑兵,在尚未接触的瞬间,自动分为了两个部分,分别又向自己的身后机动,在机动的瞬间,第一波箭雨射击已经准备就绪,对着秦国骑兵开始射击。射完就走,绝不拖延。赵国骑兵本来的标配包括弓弩砍刀,但那是因为有马镫和高桥鞍的关系,如今这些秘密都被雪藏起来,赵奢等人也只是装备了低桥鞍,没有马镫,所以他明智的放弃了弩箭,转用弓箭,在二百步左右,进行覆盖射击。
既然是覆盖射击,赵军对于战果是没有要求的,其目的是形成有效的震慑,这一点在对付中山的作用中非常明显,特别是车兵和步兵,很多士兵见到赵军射箭,下意识的就开始进行格挡或者乱了阵脚,步兵乱了阵脚,就容易延缓进攻的冲击,车兵乱了阵脚,很容易出现大规模的混乱,因为车兵操纵比较笨拙,稍有不慎便容易造成倾覆,而高速行驶中的车兵一旦有一辆倾覆,其他的就要及时改道。
赵奢的第一次射击的目的也是这样,但是秦国骑兵显然对于这种攻击方式并不陌生,在他们为伍的西戎人同样也会这样进攻,所以秦国胡骑似乎只是受到了一些影响,却并没有迟缓进攻的脚步,在他们看来,自己必须缩短和韩军的距离,射杀对方的进攻。
第一次的冲击没有达到预想的目的,赵奢倒也不在意,从两侧重新集结的赵军依然和秦军保持着距离的优势,赵奢又回到了阵型的首端,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秦军,眼神凝重,到不急于下出指令,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秦军和韩军进行着赛跑比赛。秦军在后面持续的呼啸着,在他们看来,这支骑兵似乎一触即溃。
就在两支部队堪堪追回到鄢陵城附近的时候,赵奢急令骑兵转向,对着秦军冲击过去。这个时候,秦军骑兵又开始兴奋起来,似乎有意无意的,那些持着大戟的骑兵隐隐跑到了阵型的前端,雪亮的大戟在太阳的照耀下,闪发着寒气,配上秦军兴奋的眼神,一切都像死神一样,他们已经做好了收割的准备。
赵奢冲锋在首端,眼看着秦军越来越逼近自己,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对方的杀气了,立刻高高举起手,伸出中指和食指,做了三遍向下的手势。和他不远的两对骑兵将领立刻心领神会,在自己的射程上驱使马匹向左向右奔驰,同时搭弓,对着秦军的马匹进行射击。与此同时,赵军骑兵像是遇到了石头的水流一样,给秦军让出中间,从两边逆行而上。为了躲避秦军的弓箭,赵国士兵纷纷夹紧马腹,环抱马颈,压低了身形,然而夹杂在这其中的韩军却没有学过这样的马上本领,有的中箭跌下马去,有的立刻毙命。
秦军的弓箭多为重箭,箭头重近距离杀伤力强,赵军弓箭多是轻箭,箭头轻杀伤力有限,所以这一轮交锋之后,虽然秦军吃了阵型变化的亏,但是赵军对秦军的马匹伤害也有限的很,除了个别马匹受伤倒地外,其余的马匹受伤也能坚持作战,而韩军这边,已经有不少士兵跌落马下或毙命当场了。
正待秦军整备,准备杀过去和赵军再行拼杀的时候,却发现刚刚和在一起的赵军却没有回头,直奔着秦军本阵冲了过去!
赵奢的想法很实际:面对一只和你装备差不多,只不过战法有所区别的骑兵部队,过多的纠缠往往失去了自己的优势,而且此行的目的本不是歼灭秦军,那是送死,而是打乱秦军的进攻节奏,延缓进攻时间,所以他观测到秦军的弩兵做好朝鄢陵城发射弩箭姿势的时候,掉头对秦国骑兵进行袭击,可以让秦国人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在和对方骑兵对决,放心的进行射击,但是当韩军和秦军一触即走的时候,秦军刚开始发射弩箭,已经来不及调整,他就率领骑兵部队,冲向了已经近在咫尺的秦军本阵。
赵奢的机动让公子华也吓了一跳,他不是没有注意赵奢,但是他也是觉得,韩军似乎过于恋战,不过很快这种顾虑就打消了,韩军嘛,战斗力一直如此。然而这次,的确让他有些意外,赶紧挥动令旗,金鼓敲响,秦军整齐划一的转向赵奢来的方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赵奢的骑兵尚未等到秦军变阵,已经冲击进了秦军的弩兵阵地,放肆的马蹄脚踏着秦军的尸体,在秦军的阵地中左支右绌,虽然没有马镫,但是在人群之中,持着缰绳已经习惯了马背生活的赵奢等人,凭借着砍刀硬生生的打通了秦军的弩兵阵地。
秦军的反映也非常快,车兵和弩兵纷纷后撤,右翼骑兵封在了前面,左翼骑兵封住了退路,想回头已然是不可能的。赵奢沉着的指挥这骑兵,向着前方的秦军骑兵冲去。
这是两支骑兵的第一次正面进攻,已经杀红眼的“韩国”骑兵,碰上了正在调集的秦军部队,刚一动手,赵奢手心就为之一振。这至少说明两个问题,秦军的武器质量很好,秦军士兵素质也高。
即使如此,夹杂在其中的赵军也差不多,平日里虽然习惯了马镫高桥鞍,但是平日里训练也经常无蹬无鞍,还要骑马砍杀,在颠簸路面行动。百金营的训练量非常大,消耗也快,因为卷甲营是按照魏武卒的标准去打造,百金营自然也不会输于他们,可以说,百金营骑兵面对的,往往都是模拟的魏武卒。
所以在面对强悍的秦军,赵军表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力,双方几乎棋逢对手。相反,由于韩国的骑兵平日里训练就不是很足,面对秦军,立刻落了下风。但是面对围困,突围才是最重要的,一众人金铁相交,等赵军突围出去,双方互有生死。
公子华认识到,这只骑兵已经打乱了自己的进攻节奏,绝对不能轻饶,于是举起令旗,命令一队车兵参与到围剿中来。
赵奢也没有恋战,突围之后,也不细想,改变策略,向着秦军的攻城部队冲击而来。这一刻,秦军的骑兵、车兵以至于弩兵,开始疯狂的朝着他们奔来,目的只有一个,报复这支骑兵部队。
攻城的秦军看到对方朝向自己袭来,下意识的转身就地防御,这些人大多是步卒,竖起盾就能建立起防御阵势,然而他们忘了,他们正在攻城,赵奢的骑兵固然危险,头顶的守军也非易于之辈。暴鸢在城头观察很久,看见赵奢冲着攻城部队而来,立刻下令准备好礌石滚木,等对方转向防御之后,最后一波礌石滚木纷纷砸了下去。
赵奢似乎看到了城头上暴鸢的笑容,知道对方已经猜度到了自己的意图,也不再拖延,回首望了一眼,大声吼道:“回射!”赵军习惯性张弓搭箭,两腿紧紧夹住马腹,扭身,看也不看就朝着身后的秦军射去。
已经急眼的秦军哪还顾得上许多,即使前面有同袍倒地,也抵挡不住自己前进的脚步。但是公子华却冷静了下来,韩军竟然能够准备好礌石进行配合,谁敢说前面有没有其他陷阱?赶紧鸣金收兵,止住攻势。然而即使秦军纪律很好,此刻也已经无法停止脚步,眼看就到了鄢陵城下。暴鸢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嘴角轻扬,漏出邪魅的微笑,将手重重挥下:
“放箭!”
箭雨倾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