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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的形势像是一锅将欲烧开的热水,就等待水花迸溅的那一刻。而晋阳不远处的梗阳,却宁静的像是一处田园。
廉武走进校场的时候,正看到廉颇骑在马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擎着青铜刀,任凭着身下的黑马疾驰。而廉颇脸色涨红,双腿努力夹着马腹,等马匹疾驰到草人旁边的时候,一刀狠狠的挥了过去,草人立刻“粉身碎骨”。
然而这不算完,廉颇控制着马匹又开始绕着校场跑了一圈,掏出弓箭,捻了一支羽箭,在马匹高速行驶的颠簸下,瞄准着远处的箭靶,感觉刚刚好,手指一松,羽箭在空中画着美丽的曲线,正中红色的靶心。周围训练的士兵见小廉颇人虽然不大,但是这马上功夫却已经日臻成熟,真是不愧将门虎子,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小廉颇勒住马匹,看了看那处靶心,突然别过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就当众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小廉颇猛地拽住缰绳,马匹吃痛猛然停住,而廉颇则是立刻拉弓引箭,电光火石之间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还未等马匹静住,箭支已经脱离了弓弦,奔着靶心而去。众人的心也跟着这离弦之箭疾驶而去,不知道这神乎其技的一箭,能否命中目标。
不过,很快,结果证明这一箭还是草率了,箭支颤颤悠悠的射偏了目标,没有奇迹发生。众人遗憾之余,也颇有些敬佩了,要知道现在最好的骑手,就是这种回头箭命中率都不高,何况廉颇挑战的更高难度的技艺,射不中也属于正常,更何况,他还属于孩子。
小廉颇自己也颇为遗憾,静静的骑在马上,看着靶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从他倔强的眼神中,看得出他略有些失落。
“都尉。”负责训练的军官率先看见了廉武,赶紧过来行礼。廉武点点头,背着手走向廉颇,一路上的士兵也纷纷向他行礼,终于引起了廉颇的注意。他赶紧跳下马来,对廉武行礼:“父亲。”
廉武点点头,托起他的手臂。廉颇从小习武,身体素质自然是过硬的,如今天气尚未转暖,廉颇打着赤膊,也浑身带着汗水,廉武打量了他一番,翻过他刚才紧紧拽着缰绳的手,虎口虽然起满了老茧,但是依然被刚才那猛然的力道划了一个口子,如今正在旧旧流血。廉颇不以为意,赶紧收回那只手,藏在身后。
廉武没想到,小廉颇如此好强,也不戳破,从廉颇手中拿过弓箭,原地对着刚才廉颇所用的箭靶射去,只见弓箭力道满满,射在了靶心的正中央,和廉颇第一支羽箭,差相仿佛。
“想起庞煖了?”廉武看着远处的靶心,又捻起一支羽箭,拉满,瞄准,射出,状若无意的问道。
廉颇没有立刻回答,看着廉武的羽箭射出,才慢慢说道:“孩儿离开邯郸之时,他已经能够马上引箭,十有九中了。”言语之间,多有落寞。
廉武知道,廉颇当年被鹖冠子看中收他为徒的时候,早就已经寄居庞葱家多年,是以对庞葱的教诲,要比廉颇要多很多。而廉颇又是一个讷于言语之人,表面清冷,但是内心火热,对于庞煖既佩服,又存了比较之心。两个孩子之间有这些心思,自然是好的,但是廉颇优秀,庞煖也是少年才俊,特别是当年五国压境,廉武是亲眼看到小庞煖镇定自若,用言语戏弄魏国使者的,这种心智,自然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即使廉颇有些不如,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实,为父大可将你留在邯郸,追随师傅多学艺几年。但是,你已成人,终不能流连市井,还是要为大王尽忠的。是以为父才将你带出邯郸,多多历练。邯郸城里,是锻炼不了人的。”廉武说着,第三支羽箭已经射出,依然正中靶心。
“孩儿自然不敢怪罪父亲,只不过,有些不服气罢了。”
廉武放下弓箭,看了看自己的成绩,还好,每支箭都在靶心上,总算没有丢人。他将弓箭递给廉颇,常舒了一口气,说道:“不服气的人,何止你啊。”
廉颇听廉武所言,颇有些不解,再细看去,发现廉武的眼神之中,多了些落寞,顿时觉得,的确,不服气的何止是自己啊。
廉武的确有资本不服气。赵肃侯时,他守卫的邯郸的南长城,可谓是重中之重的地方,一旦邯郸右边,南长城就是赵国的第一道防线。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赵肃侯对自己也算是颇为看重的。紧接着,赵雍继位,他被派往北边守鄗城,然后就是被调到了防御中山的前线。这几年,虽然职务在上升,但是实际上功勋并不多,多是一些守城之任。
而和他颇有些渊源的李氏一家,不但李衍在代郡颇受重用,屡次承担了攻伐重任,还兼任代郡骑兵的训练之责,就连他的弟弟李拙,也是深受赵雍信任,不但进入了百金营,而且成为了赵雍的心腹,这次更是听说,已经成为一路部队的副将。虽然职务不如自己,但是其未来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的。
而自己,还是一事无成。
他很纳闷,若说赵雍器重自己,但是为何不能屡屡授其重任,若是不器重于他,又如何多有拔擢呢?关于这件事,他也曾请教过鹖冠子。鹖冠子知道他并非贪恋权位之人,只不过一心火热,想要有所建树罢了。于是也特地为他起了一卦。鹖冠子已经很久没有为他人起卦了,这一次为了廉武破例,到让他非常感激。
鹖冠子给他起的是一个渐卦,廉武本就对此一窍不通,而鹖冠子思虑良久,还是决定不对其名言,只告诉他,不要着急,慢慢等待就好。于是,这一等,四年过去了。他也从邯郸,来到了梗阳,只不过距离着北部的生死相争,还有一段距离。这一次,他依旧是个看客。
“都尉!都尉!”
正当父子二人自怨自艾的时候,校场外驶来一匹快马,马上之人到了校场外,赶紧跳下马来,一边寻找廉武,一边四处寻找,看见廉武父子二人具在,赶紧快跑两步,对廉武匆匆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都尉,有贵客请见。”
廉武眉头一皱,“贾顺,你可慢慢言来,是哪里的贵客请见?邯郸?还是宁武?”若是邯郸,定然是有公事要处理,但若是宁武的话,定然是北伐军的事务,说不定...
这贾顺也不是旁人,乃是廉武自鄗城开始,就一直待在身边的贾校尉。那次之后,贾顺跟着廉武也是四处奔波,好在廉武待他不错,他也跟着廉武学到了不少本事,自然就跟在了廉武身边,未曾远离,如今依然是校尉一名。
“都不是。”贾顺喘着粗气说道,“是晋阳,晋阳方面的人,说有要事,必须拜见大人本尊,其他人一概不见。”
“来人有没有说,是何事相询?”
“没有,只说等待都尉。”
廉武这些疑惑更甚。自己虽然名义上是晋阳之兵,但是军令必然是要出自邯郸或者赵雍命令的,连晋阳守将赵燕对自己都没有调动职权,此次会有什么要事找自己呢?
当廉武等人走进大厅之事,那晋阳来使两人,正在大厅之上来回踱步,听闻脚步声起,其中一人赶紧转过身来,他打量起廉武三人,廉武三人也打量着他。廉武看着此人身形,竟然越发熟悉起来,突然想到此人来自晋阳,惊讶的说道:“李先生,何故如此打扮,来我梗阳?”
来人正是李兑。那日听闻聂弛之言后,再结合那日赵然的登门拜访,李兑越发觉得,一场破天大事,即将发生在自己的眼前。而赵然的许诺,就颇有意味了,显然是为了拉拢李兑而放出的诱饵,让他和赵氏宗亲们站在一条线上,以后等他们得势,自然平步青云了。
然而李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赵然等人若是真的敢行不义之事,未必就会成功,道理很简单,赵然等所依靠的无非是宗族大义,还有赵国数千宗室子弟,而赵雍所拥有的,乃是赵国的民望和朝中绝大部分大臣的支持。就此一点,,这些人就没有胜算。难道真以为凭借着赵氏宗族的名义,就可以将赵雍置之死地吗?不可能的,手上没有兵,怎么折腾,都是徒劳无功,除非他们炮制出其他更加对赵雍不利的证据。
既然如此,李兑也就开始思考,如何将自己得到的消息放出风去。他知道,晋阳三端,北部的李衍是赵雍心腹之人,对于赵雍最是敬佩,也是最值得托付。但是宁武关现在正在修筑,此地虽然也有驻兵,但是多为农夫,战斗力不强,万一发生叛乱,靠这些人实在靠不住。
东部的榆次,李兑也思虑过。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无他,赵雍虽然将赵山放在了榆次,并不代表是对他彻底放心。更何况,此次叛乱的群体乃是赵氏宗族,他赵山也是这其中的一份子,万一让他来帮忙,恐怕不但会帮了倒忙,还会让自己陷入死地,因此也不可用。
那么,就只有梗阳的廉武了。
选中了目标,该怎么样让消息传出去也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任谁来,廉武都不一定会相信,恐怕只有自己亲自前往,才有可能说动他。好在他之前和廉武有过照面,在邯郸也曾见过,自然也没有什么障碍,相信廉武也会相信他。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廉武的谨慎程度。
廉武听完李兑的话,盘算一阵,还是说道:“李大人,恕在下不能成全此事。”
李兑对廉武的表态颇感惊讶,“这是为何?”
“在下虽然是梗阳守将,但是若无邯郸和大王命令,定然是不能带兵出城的。”
李兑顿时哑口无言,的确,他只想着带兵平叛,却忘了廉武虽然有兵,但是却囿于军令,不能随便出城,否则会有叛乱之嫌。真是千算万算,还是失了一算。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从晋阳城出来搬救兵,却忘了有这一茬了。
“那可如何是好?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晋阳城,被那些人占领不可吗?”李兑焦急的说道:“都尉,若是晋阳有失,城中的北伐军粮草可就被控制住了,如此,则君上的北伐大计中途夭折不说,连带着性命都会有危险。果如此,则你我该如何交代?”
廉武也是束手无策,若是依了李兑,那么晋阳果真叛乱的话,顶多将功折罪,若李兑推断错误,自己也会受到牵连。若是不依李兑,后果......
“说不得,只能等叛乱之后,再做定夺了。”
“恐怕到那个时候,晋阳就久攻不下了,要知道,当年智伯率领韩魏两国攻打晋阳,可是两年未克啊!”
廉武顿时无语。
“父亲,孩儿有一计,或可一试。”廉颇看着两人,忍不住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