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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又要上班了,临出门前,杨军在熟睡的史春玲的漂亮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我去多请几天假,等我。”他留了便条,心情似乎比昨天轻松了许多。
——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这是什么人说的,杨军忘了,只记着这句话。
一夜狂风吹走了昨日的大部分的阴霭,天是高高的、湛蓝的,空气是夹杂着北京冬天带不走的寒意。
迎着冬日的太阳,杨军赶往工作单位东南乳制品厂。一吐为快过后,杨军步履也感觉轻盈了些。
他想好了,让史春玲在北京度过一整个寒假,今天就去厂里请探亲假。他想要多多陪她,带她去她想去还没有来得及去的长城、十三陵、颐和园。
傍晚回到宿舍,仓库防盗门已经锁死,他打开第一道门,第二道门,小屋的门紧闭着。
推开门,室内空荡荡的,凉飕飕的。
史春玲不在,桌上放着钥匙和他曾经打算给史春玲写信的信纸,信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竹杆做的圆珠笔压在信纸上,旁边放着一束卷起来的红腰带。
信是史春玲写的。
杨军:
在你接到这封信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归途火车。
生日快乐。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还记得吗,你十九岁那年的生日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那天很晚很晚,你复习完功课告诉我,你一直向我保密的阳历生日就是今天,我们曾经说好,我们要在这一天把我们自己作为礼物送给对方。
记得吗?
那天我们奔放澎湃,虽然有点傻、有点迟钝。在欢愉中,我们交换了礼物,成全了彼此的第一次。
那时,我真幸福,庆幸自己有天下最好的男朋友。你的鸿鹄之志,你的不断进取,你的坚定不移,使你有了更高的梦想,是在我看来永远可望不可及的追求。
我羡慕你、崇拜你、支持你。
我知道,你现在的失落并不预示着你将来不会成功。做你的女朋友多年,我太了解你了,你会为你的事业付出全部精力和时间。
你会成功的,一定会的!
你的决断也让我意识到我永远失去了你,失去了让我用生命去爱的你。
今天日子特殊,我不敢再往深处想,不愿意回忆,我怕在我万分疼楚的心中,增添新的伤痕。
尽管我强烈地还想多看你,还想多在你身边感受你,尽管在未来的岁月里我还会有无穷无尽的对你的思念。
我不能再在北京逗留,为了你,也为我自己,为了我们共同憧憬的你的事业的辉煌。
就让我们曾经的爱情悄然流逝吧!
我走了。
天是高的海是深的,你说的;天空是湛蓝色的海水是碧绿色的,你说的;我们一起牵手去看海浪,去看一望无际的坦荡,你说的。我们的愿望,我们的曾经的梦想。
再见了,我生命中的瞬间,我生命中的永恒。
春玲。
......
几滴泪痕浸湿了信纸。
杨军读了一遍又一遍,在房间中神经质地慌乱起来。几次冲动想去火车站找史春玲,算算火车是中午12点发车,他才死心。
他欲罢不能,心痛不已。
杨军不愿再多待在宿舍一刻,便仓皇出门,到对面居委会打电话,让赵文斌搬回来住,他告诉他史春玲已经走了。
赵文斌感到诧异,问他为什么才住两天就走了。
杨军不愿意多说,只答了一句“是”便挂断电话。
随后他跌跌撞撞来到路旁的“青藤枝酒馆”。
这是一间不大的小酒馆,10来张桌子,和并不怎么华丽的吧台,昏暗的灯光下,所有客人都显得颓废。
杨军一向是不怎么喝酒的,今天直接要了一瓶干红,闷头喝起来。
渐渐地,血液沸腾了,思维夸张了。
小酒馆里的轻音乐吸引了杨军的注意力,“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我自己。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齐秦的一曲委婉感伤让他更加意乱心烦,杨军干脆对着酒瓶,扬头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还不解气,他又要了一瓶。
在他醉眼惺忪中,惨红的酒浆,仿佛汇成了血,杨军的脑子开始迟钝,他认定那酒是史春玲的血,涓涓的、汩汩的,渗透的。
他感到惨不忍睹,他想大哭,“男人不能哭。”他喃喃道。
他还是哭出声来,尽管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见,在血浆和酒浆的双重作用下,让他感情一泻千里。
此刻,谁能与我同醉!
两瓶酒后,杨军的头疼得炸了。他还嫌不够,想再要一瓶。望见他的惨样,服务生没有理会。
此时,他趴在桌上,一边使劲扬头,一边颤抖着拿着酒瓶努力向嘴里倒,喝几口,停半天。
终于杨军支撑不住了,闷在胸中的污物开始翻腾,继而狂泻般呕吐,吐满了一桌。他再也无法睁眼,趴在呕吐物上昏睡。
......
夜静更深,酒馆打烊,两个伙计生生把腿软得完全支撑不住身体的杨军往外拉。
半醉半醒的杨军踩着青云挪着步子,手扒着地,蹭回宿舍,“哐当”的一声一头栽到仓库的防盗门上。
撞门的声响很大,隔着三道门在房间里洗衣服、哼着小调的赵文斌愣是听到了。
他想一定是杨军回来了,正在开门,没有理会。
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动静,他侧耳听了听,屋外悄然无声,怎么回事?
他不放心,站起来,穿过几道门,试图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铁门,推了推,却推不动,他铆足全身力气,好不容易顶开了。
杨军紧闭着眼睛,浑身酒气地躺在地上,堵在仓库门前,把赵文斌吓了一大跳。
赵文斌连忙扶起杨军,他身下还粘着一大摊呕吐物。杨军完全站不直身体,赵文斌只好连拖带拽,把瘫软在自己身上的杨军扯进屋,抱上床。
他帮杨军把脏衣服和鞋子脱下,扔到杨军在放墙角的脸盆里,给他盖好被子,杨军早已响起轻声的鼾声。
不一会儿的工夫,整个房间弥漫着酒气和呕吐污物难闻的气味。
“哎……这个杨军。”赵文斌抱怨地说,刚有的好心情顿时烟消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