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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结结巴巴地道:“没, 没什么……”在燕秦还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的时候, 他就见过这位摄政王,那个时候燕于歌就十分年少, 却已经是个手刃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辣人物。
他一瞧见摄政王,就会忍不住想起漫天的血色,燕秦在的时候还好些,一单独和摄政王对上,他这颗心脏就受不了,出于本能的恐惧和对小皇帝的保护,他下意识地隐瞒了事实。
燕于歌看向管家:“谁让你把乱七八糟的人放进来的。”
常笑固然是皇帝跟前红人, 可摄政王府还用不着畏惧一个太监总管的权势。
管家看了眼敞开的房门:“陛下来了。”言下之意, 是看在小皇帝的份上,才把人放进来。
燕于歌便问:“那他人呢?”
管家没敢吭声,默默地把视线投向敞开着的房门。
得,不用多说, 燕于歌也知道这房门谁打开的。
他仗着腿长, 三两步走到门前,常笑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惦记着自家主子安慰,又伸长脖子往里偷看。
“砰”的一声,房门猝不及防地关上,把他的鼻子都撞红了。脆弱的鼻梁传来一阵酸痛感,害得常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一旁的管家甚是关心地问了句:“常公公, 你没事吧?”
常笑用锦帕擦掉那两滴痛出来的眼泪,又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也没撞歪。
鼻子没事,陛下可还有事呢。他苦大仇深地盯着木门,试图透过门看清里面的情况。
也不知道自家主子会被摄政王怎么样,早知道会这样,无论如何他也会拦着小皇帝吃那些带酒的东西,或者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也要坚持把小皇帝带回宫里去,而不是纵容着主子来摄政王府上借宿。
躺在床上的燕秦睡得正舒服呢,可不知道外头有个常笑正为他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而燕于歌进了房间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小皇帝的存在。
原本他以为小皇帝进来,是想要偷偷翻找他的罪证,他先是环视四周,每一样都留在远处,和他离开房间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又翻看了窗户,每一扇都关的好好的,插销也没有动过的痕迹。难道他是领悟错了管家的意思,其实小皇帝开了门就跑了?
燕于歌眉头紧锁,打算细细检查哪些东西被人动过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房间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只是另外一个声音非常的轻浅,像是有意屏息。很明显,人还在这个房间里,只是没有好好在椅子上坐着,而是故意藏起来了。
本以为小皇帝藏在衣柜这种隐秘处,结果等他大踏步跨过屏风,打算抓个先行,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必要大张旗鼓。
房间里什么地方都没有动,只有唯一的床前头多了双藏青色的厚实棉靴,被脱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
除此之外,他早上出去的时候叠好的比豆腐块还整齐的被子也散开来了,中间拱起一个小山包大小的弧度。
燕于歌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怒气值蹭蹭蹭地往上涨,等到达到临界值的时候,他一个箭步上前,就把被子给掀起来了。
可能是教习嬷嬷教得好,小皇帝的睡姿很是优雅规矩,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
但燕于歌完全不会注意到这一些,他脑海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他的房间进来旁人了,床也被人睡了,干干净净的枕头也被人玷污了。
他老婆都没有睡过这张床,居然就让连洗漱都未曾的脏兮兮的小皇帝给睡了!虽然他没有老婆,也拦不住摄政王出离的愤怒。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小皇帝睡得沉得很,这么大的动静都没醒过来,只是因为盖着的被子没了,有点冷,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回自己的被子,刚好够到了被角,就使劲地往里扯。
别看他现在还没长个,瘦瘦小小的一只,力气却是不小的,更何况燕于歌正顾着生气,没有用多大力气在被子上,很轻易就被小皇帝得手了。
一拉一卷,睡梦中的燕秦把自己裹成了一只春卷,这下子谁都抢不走他的被子了温暖重新回到了身边,燕秦幸福地吧砸了两下嘴。
若非燕秦眼睛始未曾睁开,呼吸也仍然保持平稳,燕于歌几乎要以为对方压根在装睡。
但甭管他是不是故意的,先前燕于歌还只是被人冒犯了领地的愤怒,脸上看起来还是十分沉静冷漠的,这会他表情都绷不住了,吼皇帝的声音都有些气急败坏:“燕盆子!”
是了,因着大燕皇室子嗣单薄,好些皇子活不到周岁便因病没了性命,因而有个惯例,皇子生下来,都要像民间那样,给孩子取个贱名做小名。
死在燕秦前头的太子就有个小名叫小莠,就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燕秦出生那会不大受重视,皇帝也没有认真想,刚好接生的宫人不小心把装水的金盆落到地上,他就灵机一动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盆子,寓意就是小皇子像盆子一样皮实。
当然这个小名只有当时的皇帝皇后会叫,如今知道当今天子有这么个小名的人都不多了,更别提用这种包含怒意的语气喊他。
燕秦本来做梦做得好好的,结果突然就从暖融融的地方变成了冰天雪地的世界,好不容易把热源抢回来,结果画面一转,又到了阴嗖嗖的皇陵,他那死了半年多的皇帝老爹撬开棺椁爬出来,指着他脑袋骂他,还喊了那个许多年未曾听到的小名。
尽管死了三世,燕秦还是很怕鬼怪这种生物,他一个激灵,就直挺挺坐起来,口中喊了句:“父皇,儿臣知错了!”
便喊,他还睁开眼来,定睛一看,原来喊自己的不是死鬼老爹,而是摄政王。”
还好还好,摄政王是活人,他被吓到的小心脏得到安抚,还处在没有完全清醒的状态,美滋滋地又重新睡了过去。
燕盆子眼睛一睁一闭,一句父皇喊得差点没把某摄政王怄得一口凌霄血吐出来。
便是再好的风度和修养,也经不起这般捉弄。即便燕秦是无意识的,燕于歌还是决定把小皇帝捞起来,扔到外头去自生自灭。至于今儿个对方睡过的被子,等人走了就烧了,床也劈了当柴火烧。
他早就该这么做了,不该对小皇帝心慈手软的。摄政王这么冷漠地想着,表情恢复了进来时的冷静。
因为不打算叫外人进来,燕于歌猿臂一捞,就把皇帝牌春卷捞了起来,他也没想着什么怜香惜玉,就把人当成麻袋一样扛在身上。
身体陡然失重,又是这么个不舒服的姿势,燕秦自然不可能还睡得着。可因着他没有睡多久,身体里的那点酒劲还没消散,半梦半醒地,就会说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脑袋就磕在摄政王宽厚的肩膀上,抬起头就可以蹭到摄政王那张放大了的俊脸:“燕于歌,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把人扛起来的时候,燕于歌就嗅到了皇帝身上淡淡的酒意,也是,平日里小皇帝在他面前忍气吞声,便是作威作福,那也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哪能像现在这样大胆。
他侧过脸,可以看清楚小皇帝眼睛虽然睁着,但是神色朦胧,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燕于歌顿住了步伐:“本王也很讨厌你。”
他讨厌小孩子,也讨厌蠢货,燕秦虽然算不得很蠢,但也不算太聪明,至少比起前太子来说,要逊色得多。
被讨厌的燕秦委屈巴巴:“你凭什么讨厌我啊,他们都说天子至高无上,摄政王却处处压我一头。你要真想要这个皇位,当初拿去就好了,干嘛要当这个摄政王。”
这话说出了燕秦三世以来的真实心声,因着母亲身份低微且早逝,燕秦从来没有肖想过皇帝那个位置。他本来就指望着成年后出了宫,然后舒舒服服的做个安乐王爷,结果天知道,皇兄们抢破了头,皇位却落到他的身上。
又不是他害死前头两个皇兄的,这皇位也不是他要的,摄政王既然这么厉害,干嘛非得推他这个皇帝上去,害得他坐这个位置坐得胆战心惊,整天要担心摄政王谋反。
这个问题一时间把燕于歌问倒了,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没有想要抢你的皇位,当这个摄政王,也许只是因为无聊吧。”
他这话半点没掺水,从小到大,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太轻易,野心要比平常人就要淡许多。
会应下老皇帝做这个摄政王,一是为了被皇帝忌惮的燕家,而是因为身份够高,处理一些事情会方便的多。而那个人人都惦记的皇位,他还真不屑去抢。
至于他不放权让皇帝觉得压抑了,不好意思啊,这是他的行事习惯,改不了,小皇帝不舒服了,那也得给他憋着。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得到小皇帝的回音。燕秦实在太困了,说完话,在姿势这么难受的情况下,头一点一点的,靠在摄政王的肩膀上又睡了过去。
但摄政王他不知道啊,出乎好奇,他就下意识地一转头,结果这一侧脸,嘴对嘴就给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