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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全身湿透了,他本可以打车的,可是他就这么淋着雨走了回来。
开锁进屋,江河把衣服脱下来扔在洗手间的地上,他头发都是湿的,鼻尖还粘着一滴雨滴,像是马上要掉下来的样子。
他望着镜子里面的人,忽然觉得很陌生,过去两年里,他日日夜夜都想着白鹿,那种撕心裂肺的想念驱使着他不顾一切也要把她找到,可是真找到了,他却迟疑了。
因为不确定,所以迟疑。
“以什么名义呢?”
江河想着白鹿那玩笑话的语气,不可置否,的确很好笑。
他是没有风也能撞响的铃铛,而她,是万年沉寂的闷钟。
十点半,生子从外面回来了,他一进屋就看见江河穿着短袖短裤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面,脸色阴沉。
生子知道江河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这副样子。
他走到江河身边坐下,拍了下他的肩膀,江河这才恍然抬起头,问了句:“回来啦?小月呢?”
“她今晚回她妈家住了”
小月是生子的媳妇儿,和生子一样都是江河的大学校友,只是不同系,他们结婚的时候在明川买了套房子,可是现在为了照顾新海的生意只好暂时搬来这边。
江河又恢复了刚才的沉默,生子小心问道:“见到小白姑娘了?”
江河点点头,“见了”
“怎么样?”
江河笑得有些凉意,“她。。。。。。好像还记得我”
生子把手里的钥匙往茶几上一扔,一脸愤愤不平,“记得有屁用,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管她叫嫂子?!”
江河朝沙发后一仰,手搭在额头上,许是喝了酒外加淋雨,他觉得头很疼。
生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放在茶几上,又说:“江哥,你找她那么久,是时候有个回应了吧,把话跟她说清楚,行还是不行,你这性子,我都要急死了”
江河闭着眼睛,头顶的灯光晃着他很难受。
生子见江河不想聊这个话题,赶忙转向别处,“对了江哥,今天我让会计把八月份的报表做出来了,还行,跟明川那个店比是差点”
江河拿起矿泉水一口气喝了半瓶,想了一下,说:“不着急,明天我去店里看看”
生子赶忙摆摆手,说了句:“别!你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把白鹿给我追到手,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路的姑娘?!”
江河又把剩下的半瓶水喝掉,空瓶子在手里几下捏扁,扔进了垃圾筐。
“你不是见过吗?”
生子呵呵一笑,说:“那哪是见啊,我就看过照片,又不是真人,改天我非去你学校会会她不可”
江河起身伸了个懒腰,双臂张开左右晃了几下,他说:“你还是别去了,把她吓跑了我还得再找几年”
生子笑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江河抬脚往楼上走,头也没回地扔给生子一句:“我睡觉了,明天一二节有课”
开学第二天,诸事步入正轨,白鹿拿着刚复印好上面还沾着墨香的新课程表看,她一周差不多要上八节课,因为她是新来的老师,所以只带一个班,还是比较轻松的。
视线往下,再往右,她和江河的课,好多都挨着。
徐佳佳刚上完第一节课就急匆匆的跑回来了,走到白鹿办公桌旁敲了下桌子:“有感冒药吗?”
“你感冒了?”,白鹿瞄了她一眼,怎么看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徐佳佳满脸羞涩的说:“那个,是江老师,刚才我下课碰见他,听他咳嗽得厉害”
白鹿心头一紧,他昨天,可能淋着雨了。
“有没有啊到底?!”
白鹿想起上次她感冒的时候好像有没吃完的药放在抽屉里了,她拉开抽屉,果然还在。
徐佳佳顾不上说谢,一把夺过白鹿手里的药就直奔数学组。
不到两分钟的功夫她又回来了,把药盒往白鹿面前一扔,有些失落,“江老师的桌子上一堆感冒药,说是学生送的,这帮孩子真是,跟着起什么哄啊!”
白鹿笑笑,随手把药盒塞进了包里。
徐佳佳俯身趴在白鹿的桌子上小声问她,“诶,你说江老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
白鹿一怔,她好像忘记提醒徐佳佳一件事情。
“你真看上他了?”,白鹿试探地问道。
徐佳佳一扬头,“没有,我就随便问问,聊天嘛不是”
白鹿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江河。。。江老师他早就结婚了”
徐佳佳闻声皱了下眉,说:“不会吧,昨天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江老师还说他是单身,连女朋友都没有呢”
白鹿:“。。。。。。”
“白老师!”
听见有人叫她白鹿抬头朝门口望过去,是高二六班的班主任任淑艳,白鹿忙站起来,“任老师,有事吗?”
任淑艳走到白鹿身边,搓搓手,一脸求人的姿态,“白老师你晚上有事吗?淼淼生病了我得陪她去医院打针,今天的晚自习你能不能帮我看下学生”
“嗯,好”,白鹿是新来的,又很好说话,所以别的老师有事都愿意找她帮忙。
待任淑艳走后徐佳佳又凑了过来,小声说:“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她都让你看几回了?!你就不会适当拒绝一下啊”
白鹿知道徐佳佳是为了她好,可白鹿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她轻拍了下徐佳佳的肩膀算是安慰,“好了,就两次而已,她家里不是有事嘛”
一整天,白鹿都没见到江河,去上课的时候经过数学组她倒听见了几声咳嗽,想着学生送了他那么多药应该没事的。
下午放学,白鹿在食堂简单吃了点饭,老师都下班了,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白鹿一个人,她手里捧着水杯,眼睛盯着杯里晃来晃去打着旋转的水,还有短暂就消失的气泡。
原本很静的走廊突然想起脚步声,皮鞋清脆的声响渐渐逼近,白鹿在心里一下下地数着,待声音停止,她就看见江河斜倚在门口,一只手半插着裤兜,盯着她看。
。。。。。。刚才数到第几步?
“怎么不回家?”,江河说着咳嗽了几下。
“你,感冒还没好。。。”,白鹿其实想问他昨晚是不是淋到雨了。
江河走进来站在白鹿身旁,他本来就高,这么一站挡住了大部分的灯光,白鹿盯着桌子上江河的影子,轮廓简单,她却看得愣神。
“怎么不回家?”,江河又问了一遍,声音沙哑。
“你不也没回?”,白鹿对着影子脱口而出一句。
“昨天怎么哭了?”
“什么?”,白鹿一时没反应过来。
“昨天,为什么哭?”,江河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
“。。。。。。”,白鹿搓了搓手里的钢笔,“你弄疼我了”
江河摊摊手,“我连半成力都没用”
很显然,白鹿的理由缺乏可信度。
她纤细的手指把钢笔盖重新盖回去,说:“我现在可娇气了”
江河突然没了声音,白鹿转过头去,发现江河在盯着她看,眼神暧昧又温柔。
白鹿根本受不住这个,她红着脸把椅子往一旁挪了挪,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任老师的孩子病了,让我帮她看今天的晚自习”,白鹿觉得这时候一定要说点儿什么。
江河点了点头,又往前走了一步在白鹿旁边坐下来,说:“我陪你去”
他说的平静,不似商量,更像是一种告知。
白鹿忙侧身摆了摆手,“不用,就是上自习,有个人看着他们就不会闹了”
江河没表态,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接下来的时间都是沉默,白鹿翻着语文课本,脑子却乱成一团浆糊,满篇的字儿已经重影,她不敢看江河,偷偷拿余光扫过去,他就一直坐在她旁边,异常安静,连呼吸都轻的无迹可寻。
屋里的钟表滴滴答答撞进白鹿的耳朵里,每一秒都是煎熬。
期间还有两个老师来过,是其他班级的班主任,看见江河和白鹿在她俩都很会心地打声招呼,然后取了办公桌上的书就走了,把空间充分留给这两个年轻人。
白鹿知道会被误会,可是人家没问她又不能主动去解释,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终于捱到了晚自习之前的两分钟,白鹿抱着语文课本往高二六班走,江河就在后面跟着,不紧不慢,白鹿没时间再跟他理论,索性不去管他。
“他可能也是闲的没事做”,白鹿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的时候学生们抬起头都一脸蒙圈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的,全是问号。
白鹿清了清嗓子说:“任老师家里有事,今天的晚自习我替她,还有。。。大家要是有数学方面不会的问题可以问江老师”
白鹿话音刚落班长陈晨就很殷勤的给江河搬了张椅子放在白鹿身旁,“江老师,您坐这”
“谢谢”,江河很随意的坐下,长腿又伸出去老远,只是他还没坐稳就有同学举手问问题,江河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把手里的电话放在白鹿面前,什么也没说就大步走下讲台了。
白鹿低头看了一眼,新款的,徐佳佳也有部一模一样的,白鹿倒是挺喜欢这手机的外形,简洁,干净,正看着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随即就是震动的声音,有人打电话过来。
来电人的名字是:“宝贝”,附着一张女生的照片。
白鹿微微一顿,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她还在发愣,脑袋里第一反应是:“他妻子?还是。。。女朋友?”
电话震动几下后就挂断了,那人没有再打过来,白鹿也就没去叫江河。
她动作熟练地转了几圈手上的笔,把目光重新放回课本上,可是好半天都集中不了精力,她索性把书本一合,手拄着一边脸颊,望着讲台下面的学生开始发呆。
白鹿看见江河站在过道处,腰身微躬,手里的笔有节奏地动着,应该是在写解题步骤,嘴里还念着什么。
白鹿想象着他在课堂上的样子,会不会也和上跆拳道课时一样认真又严肃,连个玩笑都不开。
她以前对江河的长相也没什么概念,可能是看习惯了,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干净,可他换下跆拳道服像是变了个模样。
江河不是青春帅气的那种,但是五官端正,轮廓分明,有一种成熟男人的英俊。
白鹿看得出神,没想到江河会抬头,目光对上,他眼睛清黑,头上的灯管发着灰白的光,照得他衬衫也不像白天那样晃眼了,白鹿一下子怔住,反射弧骤然变长,比江河慢了一拍。
他先躲开了。
尽管离得有点远,白鹿还是看见江河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嘴角勾起的笑意。
有些闷气,有些不甘,白鹿张嘴咬了下笔杆,想起一个词:胜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