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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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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我对不起你。”

    郁南听到这句话,几乎有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宫丞不是没有说过对不起,不是没有道过歉。往往,这个男人道歉的目的都是为了要哄他,这一次听起来分外珍重,完全不带任何敷衍。

    无法相信这句话来自于宫丞口中,他抬头,都忘记了挣扎开那只大手。

    道歉是为了什么?

    郁南垂下眼睫,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纤细柔滑的质感消失,宫丞手中骤然空荡荡,眼神暗了一瞬。

    郁南的手有些冰凉,穿得也有些单薄,宫丞很想将人拉过来,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将他完全拥入怀中,让他身体慢慢地回暖,像以前一样。

    每当他那么做,郁南就会回抱住他的腰,抬头亲他的下巴,和他说说话,眼睛里面就像有星星。

    宫丞无比怀念那感觉。

    可惜郁南说完那句话就退了些,与他隔了两三步的安全距离。

    路灯下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郁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像叛逆期的小孩子,不愿意和家长讲哪怕一句话:“你真讨厌。”

    他毫不留情的、带着点稚气的一句厌恶,完全不加任何掩饰,脱口而出。

    越是直接的反应,越能体现真实情绪。

    宫丞脸沉下来:“宝宝。”

    “叫我宝宝也很讨厌。”郁南皱眉说,“我不是你的男朋友,更不是你的宝宝。你是不是对每个情人都这么叫?”

    宫丞心脏猛地一坠,拉得生疼。

    他无言以对。

    毫无疑问地,他的确这么叫过别人。兴许是兴之所至时叫过一两次,因为懒得记名字,叫起来也完全不带感情,可是他不能说没有。

    他已经无法对郁南做到欺瞒或者敷衍。

    只得启唇道:“以后不会了。”

    郁南抿着唇,眸子里有什么在闪烁。

    几秒后,他抬头看着宫丞,似乎本来就不在意他有没有这样叫过别人:“那和我也没有关系。”

    说完,郁南抬腿就往宿舍走。

    才刚走了一两步,他猛地察觉腰间一紧,男人不由分说地单手抱住他的腰往后拖。

    熟悉的结实手臂,与那动作间隐隐散发的成熟男性荷尔蒙,让郁南脊椎一麻,裸露在外的颈部皮肤迅速窜上了一层鸡皮疙瘩,连毛孔都进入戒备状态:“你干什么!!”

    宫丞将人拖上车,干净利落地“咔嚓”一声上了锁,看样子是防止他跑掉。郁南打不开车门,气得砸门:“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然而车子并没有发动,车上也没有别人,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宫丞欺身上来抓住他的手:“不去哪里,不要怕。”

    郁南甩开他,退了一步,所在座椅角落。

    他恼怒得双眼发红,冷静的神态终于露出一丝破绽,咬牙切齿地瞪着宫丞。

    宫丞反而长臂一伸,用力地把他抱入怀中。

    郁南浑身警铃大作,汗毛倒竖,却怎么推都推不开。车内空间再大,也让他施展不开拳脚,再加之宫丞力气大得可怕,他几乎被抱得浑身发疼,只好一口咬在宫丞肩膀上。

    宫丞一声不吭,任他去咬,手臂收得死紧。

    郁南的牙齿咬合,透过布料咬住了肩膀的肌肉,毫不留情,宫丞却似乎没有痛觉般低声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郁南脑中蓦地闪回方有晴的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宫丞在说什么。

    他的纹身!

    宫丞感觉到怀中人的挣扎,根本舍不得放手。

    他闻到郁南身上的温暖气息,带着沐浴露香气,雪白的脖颈就近在咫尺,让他生出确切的渴望,恨不得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郁南对他来说,天生就具有要命的吸引力。

    他以前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

    “你的纹身是为我纹的。”宫丞沙哑道,“玫瑰,因为我喜欢玫瑰,你才纹了它。”

    郁南松了口,颤抖道:“胡说八道!我纹身是为了遮我的疤痕,关你什么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宫丞的声音在耳边,低醇迷人:“我看见你的疤痕了。”

    郁南怔愣,眼中留下一滴眼泪来,不知道是疼痛还是耻辱。

    “那又怎么样?我丑不丑,好不好看,又不关你的事!”

    那也只不过恰巧说明了他的年少无知。

    听说宫丞喜欢完美无瑕的事物,就努力想要朝那方面靠近,这样也就算了,还被宫丞弄了个清楚明白!

    “告诉我。”

    男人紧紧抱着他。

    “告诉我,怎么弄的,有多疼?”

    郁南咬着唇,不愿吐露一个字。

    “对不起。”宫丞再次道歉,“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些。我那时候……是在是太混账了。对不起,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南南,我错过了很多,我们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再让你玩弄我一次吗?”郁南反问。

    宫丞察觉他的嗓音变得很冷,稍微松开人一看,霎时心如刀绞。

    郁南的眼睛大而圆,黑白分明,漂亮得像是会说话。

    撒娇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就心软,哭泣的时候也特别容易让人心疼。

    此时他面无表情,眼神是怨毒的,充满憎恨,宫丞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显然被伤得太深了、太狠了,才被掠夺了那份天真。

    宫丞呼吸一窒,说出话都是痛的:“宝贝……”

    郁南别开脸,憎恨不减:“没错,我是因为你喜欢才纹的玫瑰,那是我自己的事。我那时候情感错乱,以为自己喜欢你,你没什么好得意的。”

    “我有罪,全都是我的错。”

    男人沉痛地说,将错误一一认下来,没有辩解,“我发现得太晚了。我恣意浪费你的心意,无视你的感情,所以我才来道歉。我错了,郁南,我活了三十七岁,还不如你看得明白。”

    郁南的侧脸在光影里,车厢昏暗,只有那里是亮的。

    在宫丞的感情世界里,这也是唯一的光亮。

    “我爱你。”

    短暂的十几秒停顿后,低醇的嗓音忽地在车厢里响起。

    静止已久的郁南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转过头来,不自觉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讲这句话的人是谁。

    宫丞移动身躯,宽阔的后背顶着车顶,低下头来。

    深邃的眉眼依旧,眼角的那条淡淡的纹路,因为近在咫尺被郁南看了个清晰,就像他的心,经历过重重迷雾桎梏,终于双手奉上到郁南面前。

    我爱你,对宫丞来说是最难以启齿的三个字,平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就连尊自己为初恋的路易,也不曾品尝到分毫。

    宫丞半辈子杀伐决断,驰骋商场,手段以雷霆狠辣为名,从无半点优柔寡断。

    他俾睨一切,骨子里就从来没有相信过爱情——也许少年时代相信过,却早已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了。他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少年说出这句话,后知后觉,却又心甘情愿。

    郁南眸子瞪圆了。

    “我爱你,郁南。”男人又说了一遍,这次还加了别的,“没有什么路易,没有其他人。我这次告诉你,不是为了包养,也不是想再玩弄你,是认真的追求。我对你抱着同样的情感,所以你不必为纹身觉得羞耻,那身玫瑰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

    “回来我身边,这辈子什么都给你,永远不会再让你难过。”

    什么都给你。

    只要你一直乖,我就对你一直好。

    似曾相识的话语打破了难以置信的虚幻,让郁南清醒过来,心惊肉跳:“因为你知道了我为你才纹的玫瑰,所以你觉得我就那么好骗?”

    玫瑰就那么重要吗?

    是不是又是因为谁,宫丞才喜欢上玫瑰?

    他这次又做了谁的替代品?

    宫丞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如鹰隼般:“小家伙,我没有一个字是骗你。”

    那眼神是那么认真,郁南却止不住发抖。

    以前他就曾在这样的眼神里溺毙过,以为自己是在谈一场平等的恋爱,这男人却披是披着美好外皮的魔鬼,让他狠狠从云端坠落。

    宫一洛、路易、包括小周任叔林茗等所有人,都亲眼见过他的笑话。

    如果是在一个地方摔一次是因为毫无防备,那么摔第二次就是因为蠢得无可救药了。

    郁南道:“我哥哥说得没错,你就是诱拐我。那时候我什么不懂,你看得清清楚楚,这本来就是一种欺骗。我比你小那么多,你的道德有问题。”

    宫丞犹如被当头一棒,人生第一次告白被说成道德有问题。

    他问:“谁是你哥哥?”

    郁南闭紧嘴巴,不屑回答。

    宫丞立刻想起了谁在他面前说过同样话,脸色难看至极:“你管严思危叫哥哥?”

    这个又软又糯的人,管另一个年长的男性叫哥哥。

    回忆起严思危在商场对郁南似乎亲昵至极的态度,宫丞冷道:“你和他经常在一起?”

    郁南想抽回手,却抽不动:“当然经常在一起,如果知道你今天会来的话,我会叫他来保护我。”

    一手怜爱的小家伙要叫别人来保护,宫丞怒极,拖着郁南的手腕将他拉到眼前:“不准再和他见面。”

    郁南:“我偏要!你凭什么管我?!”

    宫丞道:“我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他?心安医院外科主任,医院继承人,捏死他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那只大手失控,钢筋铁骨般捏得郁南生疼。

    他疼得脸色一变:“你真的是个混蛋!”

    察觉他声音不对,宫丞猛然松手,这才发现那手腕已被他掐出了红印,而一滴一滴不断下落的眼泪正从郁南的眼眶坠落,每一滴都掉在宫丞那颗荒芜的心上,让它碎成了渣渣。

    宫丞勉力咬牙道:“只要你和他不再来往,我不会动他。”

    郁南颤抖着说:“放我下车!”

    宫丞压抑着暴戾,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再谈下去,车锁咔哒打开了。

    而郁南几乎是开锁的同时就跑了出去。

    宫丞捏着眉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谈成这样。

    头疼烦闷,躁郁不堪。

    “宫丞!”郁南跑了十几步,转过身来喊他。

    宫丞下车去。

    郁南拿出掌心的一个小东西。

    宫丞看清了那是什么,面容失色:“郁南!”

    那是郁南送给他的BJD娃娃,一直放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刚才被郁南悄悄拿走了。

    郁南把它举得高高的。

    另一只手则握着拳,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自己的肉里,没人知道他现在有多疼。

    “你不配。”他说。

    亲手做的娃娃被狠狠摔在了地上。

    郁南转身跑进宿舍大门消失不见了。

    宫丞走过去。

    娃娃摔得粉碎。

    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