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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梦花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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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长舒一口气,带着劳累、麻木与困顿坐在了草地上。

    她被家人卖进花园打工已经八年了,起初的乐趣早已蜕变成深深的厌倦。

    当爱好变成任务,生活已然是一团缺氧的迷雾。

    时过境迁,梦里听见花声的事情,远得仿佛从未发生。

    她也再也没力气理会所谓的未知了。

    谁会在意对自己没影响的事情呢?

    她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

    天空也在看着她,知道她在等着谁。

    她在等此生唯一的寄托出现,敲着花园后的木板,学着鸟鸣吹一声隐秘而动人的口哨。

    而她听见这样隐秘又动人的信号,则轻手轻脚来到花园后的草丛里,激动又温柔地,与这位寄托行一切隐秘又动人的事情。

    没有婚约在身的二人仿佛一对神仙眷侣,没有界限,毫无拦阻,彼此贪恋,相互抚摸。在娇羞的呻吟和甜蜜的痛感中,她一天比一天更爱他,因他是世界上唯一能够使她留恋的——

    她以为是爱情的情爱。

    可笑的是,连五十岁的大人也未必享有的爱情,十五岁的她以为自己正幸福地吮吸着。

    这样漫长的等待,是一年来最令她焦急和痛苦的时光。

    当那位寄托已经一周未再出现的时候,她知道,她可能要一辈子焦急痛苦下去了。

    在与他失联的第八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暂时不能来。”

    她为着她的寄托编织美丽的理由,决定把孩子生下,等他回来。

    但这样的理由终于变质腐烂了,一如她所寄托的爱情。

    她不知道怎样联系他,更不知道他来自哪里。

    她只知道,十八个月以前,他救下花园外晕倒的她。十六个月以前,她穿着修身短裙去见他,从此献上一切。

    此后每个夜晚的相聚都幸福得迷离。

    哪里还在乎他的来历?她只在乎自己的爱情。

    她看了看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月就要出生的孩子,然后,在草地上痛哭了整整一天一夜。

    哭累了,她便渐渐睡着了。

    然后,梦里她听见了八年前的哭泣。

    一模一样。

    银莲因为被抛弃而哭泣,苍兰安慰着她。

    她很庆幸自己对八年前的哭泣还有印象,这让她知道,原来她还是从前那个女孩。

    就像八年前因着对未知的恐惧而哭泣一样,如今的她也流下泪来。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恐惧。

    她突然觉得银莲花的哭泣异常的动听,因为被抛弃的感觉,她体会到了。

    但小苍兰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凭什么一直在旁边说风凉话,当着自以为是的大善人?

    正当她心里响起这个声音的时候,她听见了银莲花的骂咧:

    “苍兰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被抛弃的又不是你!”

    小苍兰顿时无言。

    这让女孩觉得大快人心。

    此后她每个夜晚都会梦见银莲花的骂声,每一声都仿佛踩在她的心口上,一针见血又无比痛快。

    一直到她生产的那天,剧痛吞没了她的意识,银莲花的怨骂在她耳边越来越响亮。在惊悚的音乐中,她停止了呼吸。

    接生婆把她和胎儿的尸体烧灭了,泼灰时,她发现花园里死了一大片银莲花。

    唏嘘片刻,接生婆转身离去。

    只剩天空静静地看着孤单的小苍兰,淡淡地叹了口气。

    她曾屡次提醒银莲花,或聚或散都是最好的安排。

    银莲花却仍然坚守自己的狭隘。

    她以为,她在紧紧攥着自己的爱情。

    其实她只是在紧紧攥着自己。

    没有温度的迷恋,只能自伤,不能如期。

    小苍兰静静看着天空,想念着那个声声咒骂抛弃者的伙伴。

    某一刻,她觉得自己也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