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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皇帝脸色不对,有几个游走官场多年的老头子站出来。
“陛下,此番太子率军攻梁大胜,还当场绞杀国贼,为我大虞立下不世之功。至今还未行封赏,太子仁厚不提,可老臣以为有功当奖,太子殿下实乃我等之表率!”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张少节,有人朝他翻了个白眼。什么大胜,那分明是险胜,而且还折了两员大将。带兵打一场险胜的仗,就叫不世之功,那打了这么多年胜仗的叶将军、顾将军岂不可以成仙了……
官员们各自有不同的心事,而皇帝心中则是一喜。
太子的封赏圣旨早就拟好了,可此番太子行事太过莽撞,又加上百姓纷纷议论大都异象,叶家再这么一闹,皇帝不好主动嘉奖太子。这么些天,也没个官员带头提,今天终于有人说话了。
太子忙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本分,儿臣不要嘉奖。”
皇帝看着自己身旁的儿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虽说他这次行事鲁莽,可总归结局是好的。皇帝心里打定主意,再有一人附议,他便当场宣读嘉奖太子的诏书。
大臣们没有让皇帝失望,很快,兵部、工部、翰林院也纷纷有人附议,皇帝一看时机差不多了,朝一旁的刘公公使了个眼色。
太子会意,连忙整理衣冠,前走两步,神色意气风发,跪于殿前。
刘公公拿出一纸诏书,大声宣诏:太子仁德,行政大端,未至倦勤,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特赐……
“且慢!”
忽然,一个有力的声音盖过了刘公公的宣召声。
大殿内所有人循声望去,一个人影缓缓步入大殿。她身着金龙石青缎大袖朝服,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紫葳大团花,头顶先皇御赐锦绣冠,面容深沉似海,慈祥中带着端庄与威严。
这便是曾经母仪天下,如今安居后宫的宣德太后。
太后竟来了朝堂!
这不可不谓一件大事。皇帝虽非太后亲生,可当年太后将皇帝扶上位之后,便在后宫深居简出,几乎不问朝堂之事。百官对这位太后,多是敬佩,少有非议。正因为如此,大家今天见到太后亲临,才觉奇怪。
“儿子见过母后。”皇帝起身朝太后行礼,随即,文武百官高呼太后千岁。
太后在御前落座,良久才缓缓开口。“昨夜衡阳在叶府病重,哀家前去探望。见叶府门口禁卫森严,都说无陛下之令,不得出入叶府。事情紧急,哀家便动用了太后之权,陛下不会怪罪哀家吧?”
皇帝忙欠身,“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拦谁也不能拦母后。再说,衡阳也是朕的妹妹,她可好些了?”
“不好。”太后整了整衣袖,漫不经心道。
皇帝本想等太后说下去,却不见下文,不免疑惑。
百官更是不解。这太后万年不上朝,怎么一来,就和陛下唠起了家常?这话,不该母子俩在后宫说么?
太后只当全然不察,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哀家也不能拿到这里来说,可昨晚在叶府,哀家见着了一样东西,事关朝堂要务,哀家不便过问,就把人和东西都带来了,寻思着给皇帝看看。”
皇帝的眉头又是一皱,“什么东西?”
“皇帝还是自己看吧,宣。”说罢,太后走到御座之上。有宫人早就摆了座,太后坐了上去。
众人齐刷刷朝殿门望去,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缓缓走来,她一身素服,头顶发饰全无,只有一根木簪上,有一朵小小白花。
那女子走路间,步伐沉稳,双眼坚定。经过大臣们面前,神色从容。
这谁啊?来御前竟然这副打扮!虽然容貌奇美,可这身衣裳看样子不像勋贵人家的女子。
有些和叶永长打过交道的人凭借记忆,认出了这张脸。再加上想起太后所说,是从叶府带来的,便立马认出了眼前的姑娘。
她,就是叶家那位嫡长女,敢随父入军营,敢当街斥责太子的叶宁语!
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人将这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身躯与入过军营的叶家大姑娘联系起来。
她在这个时候随太后入朝,又是一身素衣……很快,有人猜到了些什么,心中不免暗叹,今天这个早朝,怕是要出些乱子了。
大臣们见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气氛不对,个个低垂着脸,生怕自己在这个时候拔尖露头。
叶宁语双手捧着行军记录,行至御前跪下:“叶宁语携灰狼山一战的行军记录为我父请冤,望陛下明察!”
刘公公微微抬头,收起嘉奖太子的诏书,默默后退到皇帝身侧,不发一言。
太子脸色巨变,望着叶宁语手上的东西,一时间心头万千思绪闪过。行军记录他明明销毁了,这丫头为何……
没等太子想太多,只听见皇帝的声音响起。言语冷冽,“你,是叶永长之女?”
虽然皇帝并未见过叶宁语,可从太后刚才的言语以及这女子刚刚说的那句话,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叶宁语依然跪在地上,“正是,臣女已找到灰狼山一战行军记录,内有两位将军之死的真相,请陛下明察!”
皇帝的眼神微眯。真相?她手里的是真相?那前些天从宫里贴出去的行军记录,是假象么?
皇帝撇了一眼太子,太子吓得立马跪下。“父皇明察,儿臣早已将行军记录呈交父皇过目,不知她所言是何意。”
听到太子这么说,皇帝稍微放下心来。只要太子的那份行军记录没有问题,就不足为惧。
皇帝眼神示意身旁刘公公去拿叶宁语手中的东西,叶宁语虽然低着头,却好像头顶长了双眼睛。未等宫人挪步,又道“这行军记录经多日磨砺,满是血污,字迹模糊,请陛下允许,让臣女为陛下宣读。”
皇帝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还没有发话。
可叶宁语已经翻开行军记录,定了定神,大声读了起来:
“元庆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五,虞梁二军在灰狼山大战。我军行军布防图被窃,叶永长、顾洪两位将军各率三万将士,分别于灰狼山前后山与敌周旋。顾将军行至飞天关,被梁国精锐前后夹击,身重数剑,将士拼死杀出重围。叶将军从灰狼前山突围后飞奔前往,欲搭救顾将军,不料落入敌人重围。叶家军在灰狼山苦守十日,不见援军。”
叶宁语一口气念了许多,原本低着头的大臣们,有胆大的缓缓抬头,感觉哪里不对。
从宫里贴出的行军记录上不是说,行军布防图是叶永长所窃么?可他女儿如此义正言辞念着刚刚那些内容,莫非她有不同的说辞?
雍王立在百官前,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他看了跪在地上的太子一眼,心中毫无波澜。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中。
叶宁语继续大声念,语声哽咽。“元庆二十六年八月初四,我军三万将士在飞天关被敌坑杀。叶将军率队高呼,拼死御敌,乃将士之责。不退敌,不卸甲。叶将军还道,大丈夫当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以生为辱,以死为荣!主将叶永长与数十人杀出重围,身重数刀,失去右臂,箭入左眼。”
叶宁语的语声铿锵,目光灼灼,一字一语仿佛让人看见战场凶险,刀光剑影近在眼前。寒窗苦读多年的文官们,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幅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的凄凉画面。
这,就是边境的战场么?这就是大虞国的将军们在战场杀敌的样子么!他们个个热血沸腾,心中却是悲凉万分。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撒谎!”太子忙起身,来到叶宁语面前,指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