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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雪是越来越多了。花影第一次真正领略山中雪景,心中竟生出一种边塞苦寒之感。是的,若人间没有疾苦,这样的大雪下几场倒也无妨;拥毳衣炉火,凭栏远眺或临窗静观,都是极美极好的。
可这里是穷乡僻壤,是温饱问题都尚需解决的贫困山区,谁又有那份闲心去感受这雪日的诗情画意呢?青壮年外出打工,归期未定,撇下老人、妇女和儿童在这里留守,度日本就艰难。再等到山里的雪一下,交通就更闭塞了,山路就更难行了。花影经常听到孩子们无意中的议论:谁谁家的奶奶又摔了,谁谁家的孩子跌得不轻。可是,即使受了伤,却也只能在家里挨着,因为出不了村子,坐不上车。
郑板桥曾吟咏过:“银沙万里无来迹,犬吠一声村落闲。”形容雨山和雨山村,当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这日半下午,雪精灵又撒欢儿似的,汹涌着,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地飘落下来。霎时间,雨山上、田野间、村庄里,全都白茫茫一片。?校园里,落光了叶子的柳树上,挂满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银条儿;四季常青的松树和柏树上,也堆满了蓬松松、沉甸甸的雪球。
花影抬头看看这瞬间便被银装素裹了的校园,担忧地对严正他们说:“又下了,今年雪可真多!”
“哪里啊?你不知道,每年都这样多!”何老师说。
“瑞雪兆丰年,留客足鸡豚!好寓意嘛!”严正宽慰大家。
“说得好!明年,真是好期待明年快点到来啊。”花影满怀畅想地说,“听说,市里招聘到雨山的扶贫专干已经在和孙主任商定成立驻村产销联营合作社的具体事宜了,乡亲们热情高涨,都很愿意参加,党支部都成立起来了,就等年后就能剪彩呢!”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们知道扶贫专干是谁吗?”白老师自豪地说:“是我带的第一批学生呢!他好不容易跳出“农门”,如今却愿意为了乡亲们回来,想想我都感动,真是好孩子!”
白老师说起自己教育出来的学生,满脸的皱纹都绽放成了一朵雏菊花,一朵仿佛映着阳光,星星点点的,发着亮的金色雏菊。
“先别想以后了,”何老师又说,“先想想孩子们怎样安全回家吧!路,这样难走!”
“嗯,还是得我们分分组,护送到各个村啊!一会儿我们就赶紧放学,把学生们送回家。我们两个人一组,分别带不同村的队伍,回来时,也得当心着点,注意安全。”
正说着,兰校长去学区教委开会回来了,他走了好久,才走回来。一身的雪,像雪人一样,又像壮壮的白熊。
他跨进门来,带着寒风,几片雪花也趁机钻进门里。
“真是变天比变脸都快!咱们这的天气预报就没准过,说好今天没雪的,幸亏会议散得早,不然可走不回来了!”
“冷吧!兰校,快暖和暖和!”花影递过去一杯热水。
兰校长接过水,却没有喝,先暖和他冻得通红通红的手,不停地说:“真冷啊!”
过了一小会儿,兰校长不再打颤,发抖了,才说:“这次开会主要是讨论提高教师素养的问题,整个学区准备联合搞一次教师技能大赛,每个学校按人员比例,推荐一至三名教师参赛……”
话还没有说完,兰校长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站立不稳,扶住桌子,满头冒汗,就要晕倒。
严正赶快扶住他,拖一把椅子让他坐下。
大家吓得不轻,关心地询问:“没事吧?兰校?”
有和兰校熟识的老教师,则是说:“你这还晕呢?还没好吗?岁数大了,身体不能大意,一定要去大医院好好做做检查!”
兰校长缓过劲来,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岁数大了,脑子就是不行了,好忘事,也好晕乎,没啥要紧!”
他又歇了一会儿,看看天色,说:“这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抓紧放学吧!我自己歇一会儿,明天再说吧!”
“好!这就去!”
“告诉孩子们,明天和后天雪不化,就不用来学校啦!注意安全!”
“好的!放心吧!”
于是全体老师一起协作,将所有学生按照所住的村子排好队伍。每班两名老师,一前一后,带着学生走。
送完学生再走回学校,花影觉得自己全身都冻得麻木了。饶是穿着最厚实的雪地靴,脚也冻得没了知觉。
花影想到诗仙李白的名句:“行路难,行路难,难于上青天!”用在此情此景,再形象不过了!
又想到这里的孩子们,求学不易,像极了大家宋濂所述的那般:“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这里的孩子和城里的孩子,在物质条件,自然环境上,真的没法相比。
她和严正送的是曹家村,就是曹志和齐晶住的村子,最远,因为她和严正是党员,也最年轻。
快到学校了,可是花影一步也挪不动了。腿打不了弯,膝盖还一个劲发软,踉踉跄跄,光想跌倒。
严正说:“来,我扶着你!你是太冷了!别冻出毛病,落下病根就坏了!”
花影牙齿一个劲打颤,说不清楚话,她想坚持一下,但虽然学校就在眼前,她却实在走不动了。好在,严正扶着她的胳膊,借着严正的力,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学校里挪腾。
进了宿舍,严正扶花影做到床上,给她用被子包裹起来,又给她倒了热水,灌了热水袋,让她暖暖手脚。
严正照顾得很仔细。可是花影的脸还是僵的,嘴唇都是白的,她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谢谢!
严正一边给她拨旺了炉火,一边说:“不用跟我客气,我是闲得慌,等我回城了,就不会再管你啦!”
花影努力想笑他,笑外冷内热,嘴不饶人,可是肌肉不听使唤,她笑得很难看。
花影其实从心里感激严正。若不是恰巧严正也住在这里,那她的生活得悲惨成什么样子,她都不敢想。她一时冲动来到这里,的确有太多不习惯和不适应了。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她和薛斌,当初都没有预料到。比如:修门锁,钉纱窗,换灯泡;再比如,被学生扎爆车胎,半夜被捉弄等等。
最主要的还是心里上的安全感,偌大一个学校到了晚上就花影自己,想想就害怕,还好有严正在,多少心理上有倚仗。
巧着呢,正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时,薛斌有第六感似的,打来电话。
严正把电话从包里拿出来,递到花影手中,说:“他的电话,你们聊吧,我先走啦,有事喊我,注意休息!”
严正决然的转身,走进漆黑的夜里,迎向漫天的风雪。他帅气的眉宇间,在这一刻,充满了惆怅;棱角分明的脸上,都是盛不下的无限的落寞。
薛斌和花影视频聊天。他看见花影裹着厚厚的被子,也很心疼,一个劲地叮嘱花影,注意保暖,照顾好自己。
花影都笑着答应,说,好。
花影问薛斌:“你呢?你好吗?工作开展的顺利吗?”
薛斌说:“都好,我没事。工作呢,就是尽心尽力,无愧于心吧!”
薛斌又讲了一些自己国外的工作情况,给花影听。
比如,有一天,和同事一起到街上执勤,遇到街头抢劫,他保护了一位妇人,那妇人对他千恩万谢,非要送他十颗鸡蛋。
还有一次,远处交着火,他们负责保护民众,可是一个孩子突然跑出去找心爱的玩具,多亏薛斌发现,掩护了孩子,这才躲过了流弹,没有被击中。孩子的母亲感激涕零,恨不能膜拜薛斌。
薛斌轻描淡写地讲给花影听,他把危险的艰难的情节缩减,把有趣的,自豪的情节放大,只为了不让花影担惊受怕。
花影听的又感慨,又担心,又神往。感慨的是,薛斌现在所处的J国,政局动荡,统治昏聩,人民生活多么困苦不堪。担心的是,薛斌身在其中,安全没有保障,危险随时都在。神往的是,薛斌的这一份工作,是多么的热血,多么的励志,多么的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