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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
万家灯火已然黯下,夜市里只余零零散散的小贩正在收摊。宁京告别了白日里的喧闹,复又沉寂了下来。黑暗从四面八方伸出手来,包裹住了这个陈鄞国最繁华的都城,有人睡下了,也有人方醒来。
比如方东绫。
她正着一身夜行衣,立于堂前。
腰间配着一把宿月剑,剑鞘上刻有数条细密的曲线,纵横交错,但无一重叠,似是某些部族遗留下的文字。做工精细而不繁琐,银边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她的脸上并未蒙布,暗夜里一双细长的新月眼透着狡黠。
刘府正堂檐下的铃铛在风中叮当作响。这从齐蜃国传来的王公贵族的爱好让她不胜其烦,学不会适时出现的铃铛声时刻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简直是对一个飞贼莫大的伤害。
对,她是一个飞贼,还是属于出名的那种,最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毕竟她才来宁京二月有余,就荣登了一个宁京义侠榜,虽然是第五十名,但她还是很受用。这次她打算认真上进一把,向丐帮兄弟买到第四十九名的位置。
可是偌大的刘府没有灯光,更没有人。这很反常。
她细细密密地在刘府找了一圈,每块砖都敲了几声,就怕漏了哪个地窖什么的,还顺便提厨娘抓了几只老鼠。可真正说的上值钱的,只有一粒在厨房门口捡到的小珍珠。她瞪眼瞧着这珍珠许久,万般不解。就算是她的计划被提前泄露了,也不至于让一个米商举家跑路吧?
这义侠的名号,居然有如此的杀伤力?
宁京人,她实在看不懂。
方东绫闯荡江湖两年有余,头次见到有个地方评的各型各色的高手榜,比高手还多的。她在街头巷尾溜一圈,看得到的布告栏都被贴得满满当当,除了通缉榜就是高手榜了,当然,皇榜那得独自占块地盘。
而这宁京里,像她这般好身手的江湖侠客能有几人?她刚在城东住下没两天,原本只是想体察一番宁京的风土人情,结果一不小心就体察到了赌坊里去,又一不小心发现这赌坊老板居然是个爱出老千的,又不小心地就将赌坊给砸了。此后,上门拜访的人差点将她那小破房子的门坎踩烂了,说是要给她上什么高手榜。呵呵,她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吗?自然是将那些向她要钱的人哄了出去。
可是,是金子就总得发光,一发光又怎是她能阻挡得了的。
丐帮的兄弟为她高洁的品性折服,自发地将她录进了以人气为据而评比的宁京五十义侠榜中,从此见到她便一口一个方大侠,从东城门喊到西城门,喊得她那叫一个舒爽,简直是踏上飞贼生涯的巅峰。奈何好景不长,一月后,丐帮的兄弟忽然苦巴巴地跑上门来,告诉她虽然她是众望所归的义侠,可丐帮也是要吃饭的,上义侠榜是要建设费的,丐帮的兄弟拼着老命为她守了一个月的位置,现在也撑不住了,要将机会让给有贡献的人,这第五十侠的名号得让给交了钱的人,这大侠,更不能用来称呼她了。也就是说,她该交钱了。
这话还能听吗?既然她方东绫成了一名义侠,又怎么可以允许有人用钱来侮辱义侠这个名号?她当场就拍了大腿打包票,一定要誓死护卫义侠榜的公平公正,银两她出!
可是,她没有钱。
她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飞贼。
所以,她来求资助了。
这刘府的主人刘辉,是宁京第二富有的米商,第一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方东绫几次见到这刘辉,他都一副贼眉鼠眼爱算计的模样,看着十分不顺眼。她想揍他许久了。何况她也调查过了,这个刘辉的确没少干过以次充好、趁乱抬价的事,这样为富不仁又没买多少保镖的富商,简直是上天对她买榜,不,是维护正义这项事业的支持。
本来按从方家那要来的口信,刘辉将于子时从港口离开,方东绫还以为亥时他能好好呆在家里和妻小吻个别什么的,没想到呐。
他丫的携着一家老小跑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珍珠,惆怅道:“哎,你家主子跑了,你说现在还有谁家好闯的?”
港口太远了,不想动。
但老刘家的珍珠也不打算理她。
老天爷似乎更没有打算给她张罗下一笔生意的机会,连日放晴的宁京,终于在这深夜下起了小雨。
谁下雨天还干活啊!她恨恨地指天骂了几句,只得准备打道回府。
细密的小雨打湿了人家门前挂着的灯笼,乌云也遮住了弯月,万家灯火渐灭,伴随着未来得及收衣服的妇人破口大骂,方东绫也不由地脚滑了几次。
宁京最可爱的,就是一股宁京独有的宁京味儿。繁华和喧嚣使这座都城变得活泼,却又时不时从某块砖、某片瓦中透露着时光的沉淀。
她在各家的屋檐上跃来跃去,却瞥见了小巷里一道匆忙行走的光亮。宁京真是个好地方,连老鼠都养的油光发亮的,身高也还不矮嘛?
她顿了顿,决心用探究一番,她停在屋檐一角,凝神看去。那光亮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块翠玉在暗月下的反光,随着主人慌张的脚步跳跃着前进。玉似是好玉,而这主人……
似是熟人。
想来她与刘老板的钱袋,还是有这么一些不得不说的缘分的。
足尖在檐上轻巧地一点,她的左手顺势握住剑鞘一抬,拦住了刘辉的去路。
一切就如童话,呸,传奇演义里那般,在正义的光芒面前,为富不仁的奸商良心发现,自发地开始忏悔。刘老板二话不说,连看都没敢抬眼看她一眼,双腿一软便跪地哭了起来。
方东绫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兄弟我劫财,不要命的,刘老板快起来吧。”
可这毕竟不是话本,刘老板的脸憋得通红,浮现出一丝狠意,手便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就要刺向她。方东绫虽倍觉痛心疾首但也不忘一闪,左手的剑鞘击中刘辉的腹部,右手抽下了刘老板的腰带,将他的双手捆在背后。
“你们杀了我也没用!告诉你们主子,账本不在我这,我死了,账本就会流传出去……”
“我拿你家账本干嘛,当废纸卖都不值几个钱。账本不在你这,那账呢?你腰带上这块玉成色倒是好,我瞧着喜欢。”
“混账!”
她伸出食指试图抠下那块玉,继续道:“可是我觉得还是太少了。下雨天还出工,太苦了,这点不够。”
刘辉试图挺直身子,奈何过于肥胖的身躯并不能在腰带的束缚下灵活起来,只好继续梗着脖子道:“看你也是个懂事的,你也该知道,你逼我也没有用,你要是杀了我,你也得不到账本,你的……”
那块玉缝得十分的紧,夜色又暗,她找不到缝线的地方,除了死命地用手指抠,她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
“什么打打杀杀的我最讨厌了,想我也是一代义侠,只抢钱,不要命。我不会杀你,可是账呢,你也知道的,我今天来一趟,不容易……”
“我刘辉从干这行开始,就知道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我们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
“你别说了,你腰带上就几块玉,真不够,你也不要和我讨价还价了,我也是有名的……”
“我知道,你主子什么人,请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可是我刘辉也不是吃素的……”
“我管你吃不吃素!我再问你一句,钱呢?”
刘辉也不知是哪来的底气,直着脖子,甚是硬气道:“你做梦!我是不会把账本给你的!”
方东绫终于忍不住了,一脚踢向他的臀部,怒目道:“你丫废话个什么劲啊,钱呢!”
“姑娘,都是道上的,再要钱不合适吧?”
一阵疾风自她背后袭来,方东绫稍稍一偏,那剑势与她擦肩而过。
宿月剑出了鞘,在暗月下愈显流光溢彩,她右手持着剑,长身玉立,眼里是淡淡的冷意,剑势向来人袭去,冷声道:“既然都是道上的,岂能不知一个先来后到之礼,你给我滚一边去!”
“这道上的礼,我说了才算。”
“你先学会怎么写礼这个字吧。”
那人毫不吃力地避开了一击,抽出了佩剑,轻笑道:“在下的字倒还算不错。”
雨夜的巷子里传来幽幽的女声,他瞧见了一双带着冷意的眼睛,脑海里却只有不停回响着的一句话。
“如果没有了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