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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捕役在顾北丘的示意下,将二人肩上扛着的深色麻袋往地上一扔,毫无愧疚感地开始拆封。麻绳一抽,袋中漏出了一张满是怒气的脸。
方东绫浑身被捆得严严实实,还点了穴道,如一条被风干的死鱼般直挺挺地躺在大厅当中的麻袋里。
仗义每多屠狗辈,黑心多是当官人!
待她逃出生天,她一定要向宁京,哦不,是大陈国的所有百姓,讲出宣武堂的实情。
宣武堂中人才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背信弃义、欺凌弱小、踩低捧高、无情无义!
她明明都将药拿了出来,只要顾北丘跟她道个歉,再求个情,再把她放出来,不就成了嘛!这么简单而双赢的事不干,却要趁她不备点她的穴道、抢她的药、还把她装到麻袋里!这些小喽啰还敢把她扔到地上!
可恶!太可恶!
顾北丘和常渊坐于圆桌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稍候了一会,平信捏着小瓶,满脸惊奇地走了出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师兄,这还真是百破丸啊。”
顾北丘眉头轻皱,顿觉手中的茶也喝不下去了,茶杯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能找到救治刘辉的药是件好事,可他总隐隐觉得掉入了某人设计好的陷阱里。
这个小贼到底是棋子,还是同伙,还是幕后黑手?
常渊眼皮轻抬,倒是明白了顾北丘的忧虑,但他也不知为何,对方东绫倒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他自幼跟在义父身边,各种各样的人都见了不少,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侠客。不能说一眼识破对方,但直觉总不会差的太远。
他察觉得出方东绫身上隐藏着些什么,但也隐隐觉得她与这宗案子无关。
在方东绫的名字刚传遍宣武堂之时,常渊便细细研究过她的档案,她的资料并不全为假,两年前方东绫才开始在江湖闯荡,而她的所为大多都被记了下来,这两年的资料多数还是可信的。
不可不疑,却也不必全疑。
从她劫米商,误打误撞地卷进了这场大案,现在又冒出一个医圣弟子的身份,一切似乎巧合得不寻常,却又不能说是不合理。
“哟,听说你们找来了个医圣传人呐,与我这宁京第一圣手相比何如?”
方东绫眼睛睁的老大,却仍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声音温婉柔美,似嗔非怒,也不知是何等的美人才有如此婉转之音。
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银羽使常羽蓝,与常渊一起打退黑衣人的女子?
平信抖了抖,指向仍在地上挺尸的方东绫:“她的身份还不明呢。”
方东绫眼角瞥见一抹水红,正迤迤然向她靠近。来人的脚步轻盈,身姿婀娜,声音里却有些许不满:“怎么又是个躺着的,不躺着就没法见我了吗,你们这些人呐,真不懂怜香惜玉。不过……这妹妹长得也是极好的,倒像是我新要收的徒儿。”
一张脸在方东绫面前蓦地放大,薄唇琼鼻,凤眼细眉,双目之间满是关怀之色,扶起了方东绫,并解开了她的穴道。
方东绫浑身一松,方才僵直了许久的身子倍感酸麻,她就势靠在了来人身上,松了口气:“这位姐姐还是你好,你是个善人,比他们这帮禽兽都好。”
那人嘴角一勾,面上笑容更甚,手顺势搭上了方东绫的肩膀,抚着她的发丝,道:“妹妹莫怕,姐姐一定会……”
顾北丘冷冷地打断了他:“他是个男的。”
“啊?”“啊——”
片刻的错愕,方东绫伸手摸向那人的胸前,果然是一马平川。她立马变了脸色,愤怒地向他面上击了一拳,并跳起来,一脚踩在那人微曲的膝上,大骂:“你们宣武堂都是变态!变态!还敢揩油,我打不死你!”
平信忙将暴怒中的方东绫拦了下来:“等会再打,等会再打,现在大局为重,等办完了正事随便你打,我绝不拦着,还可以给你当帮手啊。”
“什么正事,什么事还会比为民除害正吗!他揩油啊,他占我便宜啊,这能忍么?”
平信虽油嘴滑舌惯了,却也不敢真的对女子动手,方东绫的动作又大,只能虚掩了几下,根本就拦不住她。没过一会就见地上那人被打得满头包,平信擦了擦汗:“这可是朝廷命官,你再打下去可就真要坐牢了!”
方东绫这才停住手,左手还抓着一片水红色的衣袖,怔怔地看向平信:“这么说,你们打算放我走了?”
她的神情从惊愕转为震惊,满是怒气的目光突然亮了许多,更显清明。
顾北丘:“想得美。”
“……那我为什么要停手。”
厅内又响起了一阵哀嚎之声。
常渊微笑:“还请姑娘先告知百破丸的用法,再行动手,何如?”
方东绫面无表情:“又不放我走,我干嘛要救人。”
“既是医圣后人,自是宣武堂的座上宾。”
她一跃而起,顺带踢了那人一脚,冲到常渊面前:“……此话当真?”
见着常渊颔首,她又转过去瞪着顾北丘,顾北丘也不表态,兀自地喝着茶,平信将地上那人捞了起来,不再多言。
这厅里最有话语权的定是常渊了,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儿:“既然如此,带本大侠去看看米商刘吧,再好的药也得对着症状嘛。”
常渊并不起身,直直地看向她:“只是,一瓶药恐怕不足够证明姑娘的身份吧?”
……耍她玩呢?
方东绫立马臭了脸:“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又转身复向那抹水红走去。
男子正如弱风扶柳般颤抖着身子,几次欲往平信身上倒去,又被平信嫌弃地躲开了。二人见到方东绫愈发地近了,平信也在纠结着要不要救这变态同僚一命,那抹水红已经很机灵地躲到他身后,小声道:“你救我,我这个月的俸禄全给你。”
平信不屑地哼了一声:“半年的。”
“三个月!”
“其实我的武功哎……”
“四个月!”
“真的不太……”
方东绫离着他们不到一丈了,水红气恼地踢了平信一下,大喊道:“我能证明她是医圣后人!”
“如何证明?”
四个人同时发问。
见着方东绫面上的疑惑之色更浓,平信捂着被他踢到的地方,质疑地问:“鲜于钟,你可不会是骗人吧?”
常渊同见着方东绫的表情,也道:“方姑娘似乎都找不到证明,鲜于先生怎么证明?”
鲜于钟眼角不住地瞄着方东绫的脸色,见其暂时不欲动手,便一瘸一拐地向常渊走近。
常渊温和地笑,手中的折扇却将鲜于钟挡开了些距离——鲜于钟身上扑了香粉,太呛。
鲜于钟委屈地瘪了瘪嘴:“她后颈有一道疤,看疤的长度与宽度,当初的伤口应该是深可见骨,她左手手腕同样也有这样的伤。受了这么重的伤,如今仍旧行动灵活,而且依照伤口愈合的模样,医治时一定是用了素问谷的手法。素问谷通常只是保命而不保功夫,能如此费心费力地医好她,定是对素问谷很重要的人,如果是医圣后人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方东绫一脸惊奇,摸了摸后颈的疤、
这伤口是三年前那场追杀造成的,她都快忘了,没想到居然能成为身份的证明。
常渊思索片刻,起身道:“既然如此,姑娘请与我来吧。”
鲜于钟是宣武堂的人,虽然爱好独特,但他的话还是可信的,尤其是对伤口的判断。
方东绫满意地看着鲜于钟,对方见她没有再动手的打算,讨好地冲她咧嘴一笑。
“嘭——”
她摸着拳头:“下次再敢往本大侠衣领里瞄一眼,我挖下你的眼睛!”
鲜于钟倒在地上唉哟了几声,见无人理他,只得自个儿站了起来,又叫住了正往内厅走去的顾北丘,道:“顾大人,务盐堂那边要收物证,那几包从刺客身上取出来的毒,你可还有用?”
顾北丘脚步一顿,瞥了一眼脸色发黑的方东绫,幽幽道:“已送去验尸房。”
鲜于钟也察觉到了厅内越来越沉闷的气氛,连忙告退,不算麻利的手脚也行动地快了许多,一瘸一拐地向厅外奔去。
方东绫咬牙切齿地问:“居蜃毒芽,是从哪里取下来的?”
顾北丘让她又捏又闻的毒,是从刺客身上取下的,而居蜃毒芽通常是刺客被捕前用来自尽的毒,那么也一般是从……
顾北丘回头看她一眼,心情也好了几分,语气稍见轻快。
“牙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