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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丘走向她,目光却落在她身后。
方东绫惊疑未定,面带薄怒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自己右手不远处,那神像的脚边,停着一朵泛着黑的暗红。
“这是毒棠,抚娘子的毒棠。”方东绫抽回手,庆幸地拍了拍心口,见顾北丘看向她,她便继续道:“地棠花是黄白色的,只生长于蜀州。传闻这抚娘子对地棠花喜爱得紧,将地棠花带去了宜州缈音宫内,但没想到地棠花一到宜州就活不成,抚娘子便用毒养那地棠花,地棠花在毒的作用下,变成了只要人一碰到这花,就会中毒的毒物。”
顾北丘点点头:“我知道。”
“……知道你还看我干嘛!”
方东绫腹诽着顾北丘时刻试探着她的恶趣味,这厢常渊也走了过来,面色算不得好看,道:“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未有第二个人敢养毒棠。”
当地棠花变成了暗红色的毒棠后,便更得抚娘子的喜爱。抚娘子对毒棠的喜爱,不仅仅是自己种了大量的毒棠,还禁止别人种这毒棠。在抚娘子的眼里,除了她以外,只有死人才能碰这毒棠。故而在这个破庙里会见到此物,十有八九是那抚娘子也曾在这里待过。
看毒棠的色泽,抚娘子怕是刚离开并不超过两天。
虽然并没有发现尸体,但是发现了一个带着不少命案的人的行迹,对宣武堂的人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
尤其是在这样的多事之秋。
“我说,你们想见我师兄就去见呗,为何还要拉着我。难道你们是想背着我,让常羽蓝向我师父告黑状?!”
方东绫并不愿意让村民牵扯到此事,可偏偏常渊在听她说了每月都有一名医圣弟子在山下诊疗之后,就非要先见见她的师兄。常羽蓝带着捕役先行上山找医圣,而她就被抓着来与村民叙旧。
常羽蓝应该不会在她师父抹黑她吧。
她可是抄够了《疫病时防》,现在都能倒背如流了,可千万别让她再看到那书了!
宣武堂的人皆是便装出行,虽然马车上的标志还在,但永泰村毕竟是穷乡僻壤,有见识的人不算多。见着他们衣着华贵,只当他们是来求医的富贵人家。常渊带着几个捕役刚要向路人求问,热心的村民便指着烟雨山的方向连声道:“徐大夫就在山上,你们有病的快去吧!别耽搁了!”
方东绫‘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诶……这不是方丫头吗?”
她这才了悟地看了顾北丘一眼,原来是还防备着她的身份才不让她上山的。
村民们很快地将她包围了起来,顾北丘离她太近,很不幸地并未逃出这个包围圈。
“你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啦?”
“你这是成亲了?”
“……这是你男人?”
“哎呀别说你穿上这身衣裳还人模人样的。”
“别开玩笑了方丫头怎么可能有人要!”
“……你找到你亲爹了?”
“城里人就是吃得好,你爹长得真年轻啊……”
“……”
话题似乎在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逐渐崩坏。
顾北丘的脸色越来越沉。
方东绫的冷汗越来越多。
常渊的微笑越来越深。
平信的手腕越动越快。
……
“在写什么?”
身后传来的寒意笼罩了他整个身子,平信的手一抖,浓墨在纸上滴了一滴,他连忙将手稿收起——
当然是来不及了。
顾北丘扫了一眼手中纸上的那几行字,猜到是平信写的那本与他有关的话本,深深地看了平信一眼,道:“写的不错。”
平信害羞地挠了挠脖子,谦虚地道:“是师兄教导得好。”
“回去把《永定年办案札记》抄十遍。”
“……是。”
方东绫在包围圈里被村民的七嘴八舌扰得头晕眼花,也不知何时顾北丘逃了出去。宣武堂的其他人也未将目光放在此处,都分散开找人去了,而顾北丘在路过包围圈,听见方东绫那句“我爹啊,呸,不是,这些都是捕……”的时候,嘴角也噙上了一抹淡淡的笑。
虽然是一纵即逝。
但是似乎有一些东西,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时隔两年,她在江湖飘荡了许久,一直没能回琼州看看,而这次回琼州,也并非是单纯的一趟回家。
都怪那些狗官!
永泰村的村民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方东绫擦了擦一脸的汗和可能存在的唾液,从逐渐散去的人群里出来,看着站在空地上的顾北丘,不以为然地问:“现在不怀疑我的身份了吧?”
“为何不?”
“……这大半个村子的人都认得我诶!不信你再去盘问盘问?”
“仍有疑点。”
方东绫恼极,手指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的右手又摸向腰间,才反应起她的佩剑早就被没收了,正是一口气闷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之时,平信不怕事地凑过来,脸上写满了‘我很贱’三字,手中摇晃着自己的佩剑:“真给你剑,你敢打吗?”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已向他刺去。
平信手中已然空空如也,只得狼狈地躲避着她的攻击,他的剑不如她平日里用的宿月剑轻巧,她使起剑法还稍见吃力,但许是正在气头的缘故,步法丝毫不见缓慢。平信的武功本就一般,赤手空拳又怎敢去接她那白刃,不过几招就被石子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还好羽蓝师姐不在,还不算特别丢人……平信瘪瘪嘴,自我安慰了一番。
周边很快又围上了一群叫好的村民,顾北丘挑眉看着,发现了与刚才的人群大致相同。
还真是个爱凑热闹的村子。
人群里很快便有一道响亮的喊声:“方丫头好身手!再来一次!”
果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大。
方东绫嘴里吆喝着一句:“好嘞”。转身作势刺向顾北丘。
忽的一把长剑向她掷来,她改变方向接住。正是她的那把宿月剑,方东绫嘴角一勾,将平信的佩剑狠狠扔向顾北丘,剑身插入顾北丘旁边的地里,而她手中的宿月剑剑势已往来者方向而去。
因是白日,宿月剑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虽盛,但不像那天夜里那般缭乱人眼,淡淡的光芒像是水面的反射,打在二人身上,像是打了一层淡淡的柔光。此刻并没有下雨,却能听见剑身发出的水流声。常渊不似平信那般疏于武艺,他的剑法恢弘大气,方东绫的剑法灵动干脆,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旁边热心的村民已经搬来了板凳,分着瓜子和花生。
“真是好久没看方丫头打架了。”
“这身绿衣裳的打起来真好看。”
“这小伙真俊呐……”
方东绫当年初到琼州,拜入医圣门下后就经常和几个师兄下山。师兄给村民诊病,而她就闲得无聊来制造伤口。她常就和一些外村来的会功夫的小伙打架,村民们也从一开始的拉架,到劝架,最后到观架叫好了。这样的场面一连维持了大半年,直到她离开。
李大哥刚拍了巴掌,一个好字还未出口,二人便已停下了。只见方东绫一身墨绿衣袍,反手持剑,立于常渊五尺开外,一脸得意。
常渊的一身月白在阳光下亮得晃眼,他的腰板挺直,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淡笑,气度不凡。他持剑拱手:“是常某输了。”
村民又是一阵叫好,平信灰头土脸地在常渊身旁打转:“师兄你哪伤了?没有啊,难道是脑子?”说着手就要往常渊头上摸。
方东绫清了清嗓子,伸出背着的左手,上有一块白色手帕和一块成色上号的翠玉佩,笑道:“常大人打算送我哪一个?”
平信的嘴张的老大,常渊一脸苦笑:“此玉为先母遗物,恕常某无法相送,而这块帕子,据常某所知,送帕有定情之意,常某万万不可毁姑娘名节。”
另一个村民插嘴:“小伙子,你就把帕子给她吧,方丫头就这点癖好了,来咱村的,会武功的,帕子都被她抢了去。”
方东绫白了那村民一眼,将玉佩递向常渊,“说好了,这块帕子归我了,以后我若上门提亲,莫忘了啊。还有这剑,反正这也是物归原主,多谢了。”
她豪气地一拍常渊肩膀,将佩剑收好,挥挥手:“都散了吧今天不打第三场了啊,散了吧。”
其实她并不能胜过常渊,只是方东绫的步法诡异,而常渊又顾忌着男女大防,轻易不敢出手,反而束手束脚,才让她拔得头筹。
村民们早就自觉地收起了看戏的装备,她这话是说给还没回过神的宣武堂的人听的。除了顾北丘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宣武堂众人的脸都写满了诧异。方东绫自然是一脸得意地向顾北丘走去,正要挑衅几句,顾北丘看她一眼,轻飘飘地落下四字:“江东盐府。”
她瞬时就变了脸色,身形也有着稍许的晃动,手紧紧地抓着剑。
从到村子里以后,试探便一个接着一个。先是看村民是否认得出她来,让她放松戒备后,又故意激怒她,让常渊与她交手,好看出她功夫的路数。
方东绫稳了稳心神,警惕地看着顾北丘:“你待如何?”
顾北丘的目光落在远方,他停了多久,她就瞪了他多久。
“师妹?”
忽得从她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方东绫诧异地转过身去。布衣男子立于一户农家门边,风尘仆仆,也掩盖不去一身的秀气与眉宇间的忧色,他的右手护着腰间的药箱,目光柔和。
见到了来人,她向前走去,脚步也越来越快,脸上也逐渐带上了笑。
“三师兄!这个月是你下山啊,我……”
“顾大人!山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