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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稀渐亮,官兵一个接着一个站在城楼上,面目沉静。火把在不同的地方燃着,亮起微弱的光。
日头渐升,早起的百姓早已背上竹篓等着大开城门。
城西的老李头笑呵呵地同下来开城门的官兵打招呼:“官爷,又值了一夜的岗啊?可真是辛苦!”
“可不是!你这是要去哪儿?起的这么早?”那官兵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他。
“铺子里少了几味药,”老李头说着掂了掂身后背着的竹篓,“这不,准备出城上山去采药呢嘛!”
官兵恍然,“哦”了一声。随即手上动作毫不含糊,和一道下来的小兵一起,推开了厚重的城门。伴随着“吱呀”一声,老旧的城门发出一阵难听的声响。
官兵转头还想再同老李头说什么,却看见他双目瞪大,一脸惊恐,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他身后,连连后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顺着老李头的目光转头看过去,瞬间面色大变。
城门口高挂着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一具尸体,一具不着寸缕的尸体,看身段,竟像是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阵阵。他派了人去通报,又大着胆子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究竟。
领命通报上头的小兵慌乱的在路上跑着,刚到长安街口,就看到从对面北元街走过来的段修寒和孙钰,小兵顿时不再多想,快步走上去与他二人说了此事。
段修寒脸色一变,与浑身酒气的孙钰对视一眼,后者眼里登时一片清明,像是想到了什么,心里的恐惧不断增大。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提起轻功就朝城门过去。那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有人高声喊着“作孽”,有人想看又不敢看地为难着,他忽然就定住了。
脚下仿佛生了根,他认得她头上的羊脂白玉簪,是她及笄时他送她的。
胸口一阵发痛,哑着嗓子大吼:“都给老子让开!”
说罢脱下外衣几个提步飞身上去将人搂进怀里,用外衣将她紧紧包裹住。同一时刻,却又像是失了重力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上,手上仍紧紧护着怀里的人。
他低头,颤着手抚上她的脸,双目赤红,将唇印在她额上,撕心裂肺地大喊:“阿九!”刹那间,喉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噗”地一下,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段修寒匆匆赶到,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文武百官皆是怒不可遏,纷纷上书要求尽快应战,以慰九公主的在天之灵。
崇明帝本就大病缠身,听闻消息后,越发严重。最后也决定顺应百官之意,提前出征。孙钰木着脸,浑身上下具是冷冽之气,他主动请缨,欲跟随段修寒迎战黎国,。崇明帝应允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黎军的主将竟会是淳于木也,也怪不得他们一直抓不到他,谁想他居然投靠了黎国。这次黎国无故来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秦芫养好了身子后就住到了苏府,陪着老人家,住在宁王府里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段修寒也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让绿茵跟在她身边照顾着。
照理说,秦芫目前还是戴罪之身,身为罪臣之女,本不能如此安逸地生活。那时崇明帝本打算将她再次收押入狱,却遭到了段修寒的强烈反对,苏老太爷也为此进宫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只求放过秦芫一命。
崇明帝思忖再三才勉强答应,只嘱咐其不准轻易走动。
阿九的后事办得很风光很隆重,出殡这日,秦芫不顾外祖父的阻拦,硬是出去为她践行。
长安街上一溜的马车队,素白色的一大片,风吹过掀起一条又一条的素白色经幡。福源寺的高僧在前面开道,为阿九诵经祈福,一路都是高僧诵念经文的声音。
她默默跟在最后头。
想着第一次见到阿九时,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宫装,俏皮活泼,她甚至想过阿九会不会做她的表嫂。后来再见她,她待阿念如亲弟弟一般,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要送过来。那次福源寺外,也是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所有人都躲着缩着的时候挺身而出,气魄与胆量直教人佩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没有公主架子,爱玩爱闹的小姑娘,她的结局居然是和亲后惨死异乡,并且死后还遭到了女子最不能忍受的裸身之辱。
她忽然有些难受,抬头看向边上的孙钰,要不是段修寒同她说起,她打死也不相信他对阿九早已情根深种,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和亲,最后阴阳永隔。
几日未见,他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胡渣一片,邋遢的一塌糊涂。双目无神,脸色灰白,沉默的跟在队伍的旁边。
如果,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她想,孙钰还会不会放任阿九去和亲,会不会抛下一切就这么和她远走高飞?
头脑发胀,甩走了脑子里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想法,她抬头看了看天,把眼泪逼了回去。
结束后,段修寒寻到她,把她带到未名湖畔,他们定情的地方。
绿茵老老实实地远远待在一旁,低着头。
“我要去打仗了,明日。”
她蓦地抬头,又听他接着道:“淳于木也跑去了黎国,和黎国国君不知做了什么交易,黎国国君与他结盟。此次大理寺失火,南疆大将洛光先前一直被关押在里面,因此也在大火中丧生,淳于木也得知后带了黎国大军直攻皇城,现一路攻来,已有近十座城池失守。”
他说:“芫儿,我不得不战。”
他说:“等我回来。”
良久,像是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一般,涩然开口:“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他将手横在她腰间,一个用力把她扯入自己怀里。秦芫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我等你。”
他出征那天,绿茵陪着秦芫上了城楼,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头看城楼下无数士兵和战马。
他穿着银色盔甲战袍,腰间挂着一把配剑,左手轻轻搭着,右手拉着缰绳。
她到的时候他正转头和孙钰说着什么,眼神放的很空旷很远,不知道在看哪处。大概是要出发了,她心一紧,朝前走了几步,与此同时,像是有感应一样,他正巧转头,眼神恰好撞上她的。
微微一笑,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隔得很远,其实看不大清,但她就是懂了。
段修寒走后,她浑浑噩噩的,竟生出一种不知身处何处的感觉来。
她回了苏府,跟着大丫鬟一路到了卧房里,苏憬也在,应是站了许久了。
她陪着二老聊了许久,苏老夫人一直拉着她的手,知道今日是段修寒出征的日子,叹了叹气:“宁王是个好人,于我们苏秦两家有大恩。此次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归。你放心,宁王他足智多谋,福大命大,一定能凯旋而归。”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恍恍惚惚地晃着出了府,苏憬在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去了好多地方,未名湖、福源寺,甚至还有他和她说的那日中秋夜,他看见她猜灯谜的街头。
她都一一去了。
最后,她站在护城河旁,看着某一处定定出神。苏憬就站在她身后,蹙着眉头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终于听到她开口:“表哥,我什么都没了。你说,他能不能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