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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他是父亲的弟子?怪不得我没有关于他的半点印象。”就在不远处听着敦煌与欧阳神医对话的辰凌,虽是被碧尔搀扶着,但也不妨其心神的跃动。“如此想来,也是我自己无能,才让父亲需要收徒来传承医术的啊。”
思绪翻滚至此,一阵颓然便是油然而生,尽管不久前的试炼让辰凌得以在被赶出家门的窘境中涅槃重生,但无论怎么样,辰凌始终还是他的女儿,也依旧会为自己给父亲带来的过失而感到愧疚。
“师傅...你认识他?”浑身穴道的酥麻在碧尔纤纤玉手的轻拂下尽数消除,不一会儿的功夫,再度变得生龙活虎的姜乐冥便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双眸警惕依旧,横挪到敦煌的身旁,丝毫不掩饰声音地问道。
“你呀,别老是动手动脚的,迟早吃亏。”敦煌拱起两指,如敲木鱼般在姜乐冥的脑袋上铿了几下,“这位是欧阳神医,是专门来给雪儿治病的。”
“神医不敢当,叫我林枫便可以了。”头顶神医冠冕的他,如今却是朝着敦煌微微躬身,以无比尊敬的口吻客气道。“您的大名在我还在修行时便有所耳闻,您是前辈,晚辈又怎么可能让您如此称呼我呢?这样,我不就占您便宜了么。”
“唉,都是些名讳,讲究这些干什么?”敦煌摆了摆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是一旁捂着脑门站着的姜乐冥,如今眼神当中却是流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欧阳神医,怎么不姓欧阳啊?”无头无脑的他大大咧咧地问出一句,作为口无遮拦的代价,这一句话所换来的代价便是又一记脑崩儿,清脆地响在他的额头正中央位置,送来一阵疼痛。
“不好意思啊,野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礼数,莫怪。”敦煌一方面赔笑着说道,另一边,他的独臂却是张出轻微难见的弧度,将姜乐冥的身子掩在他的背后。
“没事的。”林枫表面上亦是早早从激动中平复了心绪,变得儒雅随和,但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撇去与欧阳辰凌重逢所带来的激动外,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对那个小孩子下杀手,如若不然,就凭敦煌曾经出了名的护短,自己还有可能站在这儿么。
“我之前不是说了么,我是欧阳心莲的关门弟子,所以才会继承了欧阳神医的称号。但实际上,我并不姓欧阳,我是在九岁的时候被师傅赏识,带回这边学习医术的。”林枫有条不紊地回答了姜乐冥的困惑,但每每当他提及师傅两个字的时候,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总会闪过几分悲意。
“欧阳心莲?”敦煌眼眉轻挑,不自觉地便转向了那站在一旁的辰凌:如今的她,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里有泪花绽放出剔透的光芒,噙在框内,似乎随时都有决堤的可能。
她之所以会这样,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欧阳神医的名讳专属于欧阳家,是代代相传的至高称谓,只有当上一任欧阳神医去世以后,才会出现继任的那一位,也就是说,既然林枫继承了欧阳神医的称谓,那么自己的父亲,欧阳心莲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爸爸他...”辰凌哽咽的声音就响在林枫的背后,无需转身,他都能感受到那颤抖之中的伤感,依旧是背对着辰凌,他黯然叹了一口气,僵硬地点了点头,为辰凌送上了肯定的答复。
“师傅他,七年前去世了。”林枫的眼眸中染上一层落寞的绯红,虽然没有泪珠流转,但也不妨其中悲意涌现,“去世前,师傅只向我交代了一件事,找到你,他的亲生女儿,欧阳辰凌。”
说着,林枫伸手探进自己的白袍内,取出一张已经有点泛黄的卷轴,侧过身子,将其递给了浑身都在颤抖中的辰凌,“这是师傅亲手画的。这几年来我一直都把它带着身边,而现在,也总算可以交给那位命中选定的主人了。”
在碧尔的协助下,辰凌稍显艰难地拉开了那一张卷贴在一起的泛黄宣纸,在那褶皱的纸上,一张巧笑嫣然的俏脸栩栩如生,手里拿着一个卜浪鼓,凸显出一副纯真可爱的模样。
在那张俏脸的额头上,有一道心形的淡红色胎记,就像是两片桃花花瓣贴在一起一样,那儿是整张黑白画中,唯一的色彩。整张画行云流水,人物的线条几乎都是一笔到底,根本没有半点停顿;更甚者,连那女孩的头发,也是一根一根地画上去的,从这便不难看出作者对这位女孩的观察入微与画作时的良苦用心。
当辰凌打量的神光一遍又一遍扫过这张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的画卷时,那一道一直潜藏于刘海之下,早已有所暗淡的胎记,如今,却是再一次转起淡红色的光芒,从乌黑的秀发中透出柔和,也梳理起那一段被人为尘封的记忆。
冥冥中的牵引让辰凌于转瞬间回到了曾经那一段已经记不太清的美好时光。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跟在父亲背后,拿着卜浪鼓,一边走,一边敲来敲去,父亲也不恼,大多数时候还转过头来抱起辰凌,陪她一起玩,一起疯,直到她玩累了,睡着了,这才会去忙自己的事情。
当初的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于女儿的宠溺与爱护几乎达到了顶点,可这一切都在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突然变了,那一个晚上,性情大变的父亲对着睡眼惺忪的辰凌没由来地便是一阵破口大骂,一直骂到第二天的凌晨才作罢。
紧接在第二天,辰凌便发现自己的味觉和嗅觉尽失,一下子便失去了对这个世界味道的感知,而父亲他就像是早有预料般,于当天晚上便处处刁难辰凌,要求她分辨各种药材的味道,可无论她怎么尝试,到了嘴里,却永远只有干涩的口感,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所以,在那天的凌晨,如同扫地出门般,父亲不留情面地赶走了她,在暴雪的夜里流放了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额间的淡红胎记消失了。
直到现在,当辰凌看见了那画卷上小时候的自己额间所点缀的淡红胎记,消失多年的两片桃花花瓣,这才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爸爸....”随着那一抹胎记的重现人间,她的记忆也是逐渐清晰,脑海中关乎于父亲的回忆终究不再局限于当初雪夜的无情,而是有更多细节得以被一一呈现,譬如,在家的大门被轰然关闭的那一刻,一直站在门框后的父亲眼眸中席卷而出的不舍与无奈。
“换个地方再聊吧,这儿开始有点冷了。”敦煌轻轻咳了一声,将沉浸于思绪中的辰凌暂时拉了回来,“就去主殿吧,那个...林枫,你不是准备了雪儿的药么?给我就行了,你们俩好好叙叙旧。”
“哦,好的,药草就在这里。”听着敦煌的提醒,林枫也是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跑向那被他遗弃在地上的竹篮,双手捧着将其递给了敦煌。
刚一接过竹篮,一阵极其熟悉的味道便是扑面而来,于芳香中带着轻微的酸腐味,后者有点刺激的气味让嗅觉向来敏感的敦煌不由得轻蹙眉头,但很快便已重归正常。
“走吧。”敦煌叹了一声,示意姜乐冥走前带路,紧接着便是林枫,然后就是碧尔和辰凌,自己则是负责殿后。看着手中一片青绿色的竹篮,敦煌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一声,“七星莲莲心,怎么到了这两个人手里,就跟个大白菜一样,一抓一大把呢?”
“师傅!”姜乐冥的呼唤从稍远的地方悠然响起,让醉心于感慨的敦煌得以从中醒转,不再停顿,他迈开大步,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便已经追上了那一行,并肩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
李家主殿其实并不在那一众环绕着玉石狮子的建筑群中,而是在靠近后山的位置,孤零零地立着,那儿是整个李家的圣地,同时,也是最清幽的静谧之所。而从建筑群走到李家主殿,则大概要走半柱香的时间,当然,是一般的漫步。
“辰凌。”自打看见那幅画以来,便显得浑浑噩噩的辰凌,如今耳畔却是响起了一声低沉,那是近些日子以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声音,微微转过头,敦煌的独臂身影就伴在她的一侧,一如既往,只不过这一次,倒映在他伟岸身形中的光芒,却多了几分为难之色,“关于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嗯...”辰凌点点头,眼眸中的失落与悲凉依旧。
“额...那个...斯人已逝,生者如斯。”敦煌一直都不擅长于劝慰安慰,思前想后,也只能从脑子里东拼西凑出一些俗套的客气话,“请你节哀顺变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到忙的,尽管提。”
“嗯...”依旧是单字回复。
“额...嗯...就是这样...对...能帮到忙的我一定会帮的啦...你知道的...嗯...”
“噗!”看着在战场上无人能敌,叱咤风云的敦煌,如今却是在言语的艺术上吃了大瘪,一直无声搀扶着辰凌的碧尔早就在心底里笑开了花。
眼瞅着自己客套性的安慰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敦煌索性也不再说话了,就这样静静地陪在辰凌身旁,朝着主殿的位置踱步走去。
“到了。”当那高不及两层楼的房屋出现在眼前之际,姜乐冥的声音也是适时响起,唯见光影一闪,那小鬼的身影便是直接出现在敦煌跟前,朝着他鞠了一躬,道,“师傅,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去修炼了。”
“去吧去吧。”敦煌摆摆手,听似不耐烦的语气却难掩眼眸中的欣慰,在目送着姜乐冥没入桃花林之后,他转过头,冲着辰凌与林枫轻声道,“主殿的后花园不会有人去的,你们就去那里谈吧,雪儿的药就交给我来处理,放心吧。”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林枫向着敦煌点头示意,随后侧过眸,在深邃的注视下,将其心神中的担忧传递给那几近呆滞的辰凌,“欧阳辰凌,走吧。”
“嗯...”一如既往的单字回复,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辰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向前迈开碎步,颤颤巍巍地从碧尔的搀扶中走了出来,投向了林枫的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