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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樱落之地,你可千万不要逞强。”握不起茶杯,饮不了清茶,仅仅只能干坐椅凳的白樱雪说得最多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一切尽力而为就好,千万不要太勉强自己。”
“那里有什么东西么?”敦煌举杯尽琼觞,之前脸上的不见人色此刻也已借由腾腾热茶而逐步恢复成淡淡的红晕,深情款款地凝望着那张如何看都看不厌的美艳脸庞,他轻声问道。
白樱雪轻咬下唇,眉间扬起明显的挣扎之色,但最终的答复,还是依旧随着一声忧叹。“这些我现在并不方便告诉你,而等你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指引你的。”
爱人无意多言,敦煌自然不会再加逼迫,拍下手中的瓷杯,他伸了个懒腰,以平静而淡然的口吻随心提了一句:“我跟列君生见过面了。”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用计收了一只上古异兽作为剑灵。”自冥界运筹帷幄的白樱雪轻轻颔首,透银色的眼眸涟起秋水盈盈,忧心忡忡以敦煌的单臂为起点,一路上攀,最终落至那蓝紫双色的摄人心魄。“敦煌,你一定要小心。”
一声挂虑成就了敦煌眉眼中瞬闪的痛楚,连珠的灿烂蓦然形现于脑海。须臾过后,他丝毫不做作地露出一抹泰然的微笑:“我当然会小心了,毕竟,我们一家还没团聚呢。我会等你回来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
听着敦煌话语间那情意绵绵的真挚,白樱雪虽是灵体之身的投影,却也忍不住为之闪烁几分。她轻捂红唇作连连点头,呜咽着承诺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千万等我。”
说罢,白樱雪的身影再作虚幻,这一次,她不再闪烁,而是干脆利落地凝成一点光晕,又一次消失在敦煌的眼底。
就在这一刻,自打敦煌入店以来就一直在鼓囊着什么的阁中圆台终是架设完毕,吹弹拉打,样样乐器应有尽有,自两侧踏上平台的女子皆穿华贵正装,举手投足间随处可见儒雅之影。
当仁不让地踏上正中座位的,是一位红裙女子,此时,她的手中反握玉笛,眉眼扫过台下一众坐客,轻轻躬身,不露齿地笑出甜蜜,以银铃般的悦耳轻吟道:“《候雪归》,赠给各位客官。”
待红裙女子言毕,舞台中央,琵琶与古筝齐齐奏鸣,弦弹如今正响着一年兴许都没有几次的慢调缓音,配合着古笛的悠长,在众多听客面前以音勾勒出一幅落雪的残景。
挂满楼的七色灯火瞬间偃旗息鼓,悉数换成了雾蒙蒙的白光隐射,不知不觉间,细雪竟然真的从半空飘零而下。
像有人在暗处以圆台为结界默默施法,伴着细雪越下越大,朦胧的雾气旋即升腾而起,眨眼间,乐团的身影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足以以假乱真的雪上景。
在那片纯粹虚构的雪落之中,有一枯树痉挛着挣扎,纵使皑皑白雪断了它的半数枝桠,可它却依旧挺拔。
树下,有一位只见背影的女子驻足雪中,遥望着东方,不发一言。深雪渐渐盖住了她的华发,染上天然的灰白。
至此,筝琵鼓瑟全止,徒留唯一攀上高亢的玉笛回旋天地。
那望雪的女子微微扬动右手,下一刻,凄美的歌声响彻在场每一个人的耳畔。
“前雪君远行,后雪言将归。”
“归来期,年又年。”
“半生年华消于此,盼君归来归无计。”
“今雪吾此候,明雪盼君影。”
“远行郎,可还归?”
“若有云乐作新欢,可有雁来道离别?”
女子凄凄侧身,一脸清泪滚落。
这场戏乃是唱给全场听的,坐在角落的敦煌自然不会被隔绝在外,虽然以他的底蕴,想要破开这阵依靠精神幻术所构成的雪景无非轻而易举,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敦煌默默捧杯,同那女子一并遥望被白雪覆盖的东方,心中掺着苦涩默念道:“远行郎,可还归......远行郎,可能归......”
就在敦煌沉静于官方精心设计的唱戏中无法自拔时,一道蹑手蹑脚的倩影却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他的身后。
那一位穿着青衣的女子面容秀丽,这儿的别的女子多半都有略施粉黛,唯独这位青衣女子,压根没化半点淡妆,就已经美得宛若画上人物。
一线柳眉扶摇,同衣裙不符的淡褐眼眸扑闪着一抹挂心忧虑,修长的睫毛更可冠绝天下任何女子。樱桃小嘴此刻正烁着酷似水晶一般反光的质感,鼻梁稍左,有一朵青花绽放。
她的身材修长,尽管在这尤物层出不穷的青楼中,她前不算凸,后不算翘,但若是论线条的柔和美,她毫无疑问能够摘得桂冠。
就是这样的她,如今却是在敦煌的身旁前后为难,一对小手前递几寸,然后立马收回,然后再前递,反复了好几次,都还没能碰上敦煌的肩膀。
“找我有什么事么?”最终,就连敦煌也对这样一位磨磨蹭蹭的女生看不过眼,主动转身,淡然问道。
“呀...”敦煌毫无征兆的突然侧身无疑是吓了一直以为自己动作极轻的女子一跳,她向后蹦了两蹦,上下打量着那仅仅只有单臂的敦煌,有些骇然地咽了咽唾沫,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额...那个...是你..是你救了刘墨嘛...”
“你认识刘墨?”对于眼前这个身份成谜的女子,敦煌的眼中终是在听见这个熟悉万分的名字后泛出一丝恍然。
刘墨是谁?就是刚才那个被这儿的官方拔了腿给丢出去的人,同时也是敦煌很多年的朋友,是他尤其难得的,没有半点修为的普通人朋友。
自二人相识以来,刘墨带给敦煌的印象都是一个很文静的小伙子,他从不与人争斗,遇事多半也是自己率先点头哈腰,而且还是个喜欢所谓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也正因为刘墨在敦煌心中既定的形象,才会让后者在如此地方瞥见这道熟悉身影时,流露出足有半刻的诧异。
当初,敦煌叫刘墨为“三不好小子”,不好酒,不好争斗,不好女色,他自己也是欣然受了这样的称呼,还曾扬言今生不入青楼。
可结果呢,也就是十几年后的重逢,当初那位“三不好小子”,就已经破了当中的两戒了。还真是个善变的男人啊,当初那份对月发誓的决心,究竟死到哪里去了?
敦煌原本想着是等刘墨苏醒后再亲自问他有关的事宜,不过,眼下却突然多出来这么个美丽的姑娘,还好巧不巧地晓得刘墨的名字,那就自然得变一变注意了。
“嗯嗯,他...他没什么事吧?”青衣女子的谈吐明显挂心于刘墨的安危。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这里既然能取人腿,也自然会有把它安回去的功夫,要是安得不好的话,我就给这儿全拆了。”敦煌淡笑着说,却是让那青衣女子连忙递手掩住自己的唇瓣,天生的芳香顿时扑鼻。
“嘘,这可不能乱说的,要是被大小姐听见了,一定会杀了你的。”青衣女子纵使瞠了瞠眼目,但以她那本就走着柔美路的容貌,又怎么可能道出严肃的嗔怒呢?
“咳咳。”敦煌仅用两指轻轻地夹住这位青衣女子的手腕,小施力气,便将其整个人向外移出一步。“还未请教小姐尊姓呢。”
被两根手指推离的青衣女子纵使面露诧然,但出色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态,在敦煌身前稳稳站好后稍稍鞠躬,缓声道:“小女名唤青旦。”
“青旦?”敦煌下意识地望向那七盏高挂的灯笼,又回想起门前时那壮汉所言,稍加思索,便知晓了来者的确凿身份。“原来是你啊,怎么,你很担心刘墨么?”
“嗯...”听到刘墨的名字,或是自己想起刘墨的身影,青旦的脸颊便会情不自禁地向羞红转去。“他可恢复好了?”
“他们说好了会给我答复,现在估摸着还在忙呢,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敦煌嘴角轻勾。
“不...不必...”一想到大小姐那接腿断腿的本领,青旦直打哆嗦都还来不及,跟别说还要亲自去观摩上一眼了。“只...只想请阁下帮小女给刘墨带给话....”
“什么话?事先声明啊,情话什么的你还是自己去说比较好,我可不会帮别人说那么肉麻的东西。”敦煌将视线从青旦的身上错开,重新望向舞台中央仍在飘絮的雪景,干下一杯放凉的浓茶。
“不...不是什么肉麻的话...只是想让阁下告诉刘墨...请他在今天酉时...到后街去....我在那里等他...”青旦吞吞吐吐地说道,言语之间的卑微与恳求几乎到了骨子里,还生怕敦煌不会接受一般补充道:“只要阁下愿意帮我...我这辈子就给您做牛做马...”
“不必,我不需要仆人。”敦煌连头都没有回:“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我会帮你的。”
“感激不尽!”青旦再次躬身,这一次,她的头险些撞到自己的膝盖。“感激不尽!”
“先去忙你的吧,刘墨完全恢复还要一段时间呢。”敦煌举起置放于一旁的茶壶,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便顺手递给了青旦:“顺带给我带杯新茶过来,谢谢你了。”
“嗯,马上就来。”青旦点点头,用双手捧着敦煌递上来的茶壶,转入身后的拐角。
“可以啊,刘墨,居然被青楼的镇楼花旦看上了啊。”敦煌呵呵笑着,与此同时,残雪的凄美也已经渐渐消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