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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天的语气满是释然,就仿佛那将要逝去的灵体躯壳并不是自己的一样。几近虚幻的眼眸唯一掠闪精光的瞬间,是在其瞥过一脸虚弱,却仍然挣扎着站起的白临霜。
“你跟他真的很像。”趁着双手仍然停留于世,洛云天忙侧起两指,神念稍动,在心间做了番永远不会为外人所知的占卜,而后微笑,然后苦笑。“真的太像了,就连......”
轰——
突然的炸响震彻洞窟,眼皮底下的转瞬尘烟飘洒,使得白临霜与审判同时心中一惊,前者更是在慌忙中扬声喊道:“洛将军!”
刹那,白临霜只觉丹田之中泛滥出阵阵暖流,顺筋脉而过五脏六腑,终是淌上他下意识高高抬起的右手。
莹然的光晕腾上五指指尖,而后迸发出深邃氤氲,如箭矢般电射而出,纳下尘烟翻滚并一同远遁,待黑矢再度回旋入手时,眼前迷雾可算清晰,从中映出那仅剩下半臂残肢,却仍然立而不倒的洛云天。
“之前有个娃娃,拼上性命才道破两点天机,那时候的我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还满心嘲讽。”纵使洛云天现如今狼狈不堪,但气息却是自其重现于天地以来,第一次攀上至高的巅峰:“但现在来看,那娃娃可还真是了不得。”
“白临霜,无论你未来怎么做,千万不要辱没了混元威。”慨叹过后,洛云天将注意转向了手中黑矢腾旋如游龙的白临霜。“这是白老头的心血,是白家得以立足千古的根本。你明白么?”
“晚辈明白。”白临霜强忍着喉间的异样,躬身道。
“审判。”洛云天向那披着银甲战裙的精灵挥了挥手,招来后者的一声呜咽轻哼。“以后,就麻烦你了。”
洛云天被脚下突如其来的轰炸夺取了一只眼瞳,仅仅剩下的单眸中,此刻却是破天荒地转起一丝宠溺,嘴角欲言又止,几番挣扎后,这才鼓足十二分勇气,嗫嚅道:“我的女儿。”
言毕,又是一声毫无征兆的爆响,但这次扶摇的却不再是俗世凡尘,而是一枚枚晶莹剔透的细小珍珠,飘飘洒洒地散落一地,又在触上冰冷石板的那一刻,迅速溶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白家杀将洛云天留存于世的最后一缕神念,破灭。
通天阁。
“洛云天死了。”殿内长者只是微微伸了伸食指,一列以幽冥作为光晕的摇曳火光刹那照亮了这方蔽日三天有余的殿堂阁楼。
“这一切,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这名长者此刻正慢悠悠地从那已经坐了不知多少座春秋的大椅上缓缓站起,垂地的白须宛若一幕定格的雪色瀑布。
“若一切顺利,我白龙原本在当年便可只手遮天,不曾想那糟老头子竟会不假思索地选择以命为印,将我封印于此....这世上,也就只有他,白玄齐,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胞弟,而且是同生共源的胞弟啊。”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大哥,如果在天有灵的话,就请你瞪大眼睛好好看,看看你弟弟我,是如何摧毁你所爱的一切的。”
“南宫家的小子自以为断了本届盛典的全部参赛命脉,便能阻止我的元神复活,天真。等我纳了那小妮子的灵魂,我就先拿他们开刀。”
一番自言自语过后,白龙大笑三声,左脚抬而前迈一步轻盈,就闻一声宛若水坠洞内深潭般的空灵回响通天阁。眨眼间,在白龙所在的原处,只剩下了一道白须瀑布仍然停留......
透明的射光从头顶飞掠而出,不带任何火药之气,或者说,全然不点任何气息,乃是完全超脱于观测之外的东西。
然而,驻足于通天阁山脚的白霄,却是默默扬起了头,饱经岁月洗礼的沧桑眼眸此刻正流转着足以媲美天下两极的寒芒。
轻步无声无息,却是带来一位同样面色深沉的女子,她来到与白霄齐肩的位置,递出的双手自然而然地挽起丈夫的手臂,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出来了?”
白霄点点头。
“那,你觉得是时候了么?”直到此时,南宫凌的语气中这才多了那么一丝丝温柔。
白霄先是愣了几秒,侧过眼眸打量着自己这位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的美丽妻子,缓缓摇了摇头。“还不到。那老贼狡猾得很,如果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所谓的洞房花烛,一夜欢愉,在当年,不过也只是二人对坐时的推杯换盏罢了。
“我相信你的判断,”南宫凌轻声提醒道:“只不过,属于我们俩的机会只有那么一次,一旦时机出现差池,就再无补救的可能。”
“所以我们更要等。”白霄抬起左手,捏了捏自己这位正妻的脸蛋,微笑道:“等你的弟弟准备就绪,等盛典准备就绪。”
“你说小羽啊。”对于白霄的捏脸把玩,南宫凌也只是白了他一眼,却并不恼些什么,反倒还顺着丈夫的话往下续道:“也对,他为了这件事,可是准备了相当久的时间呢。”
“相当久呢。”南宫凌仰望着那碧蓝中唯一留存下来的一朵酷似梨花形状的白云,怔怔出神......
如何能护住天灵?根据蓝皮书上说,止杀白龙便可护天灵永立,亘古不倒。但该如何止杀一个以夺舍后代精英之血肉灵魂作苟延残喘的白龙?南宫羽选择了一条偏激的路,同样,也是一条帝国想要一统天下,所必须走的路。
盛典荟萃了近十年来白家的绝对精英,也同样为南宫羽列出了一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名单,只要这批参加了盛典的白家人死,白龙的结局便定了大半。
但是,这条路将要牺牲很多很多的无辜者。所以,南宫凌侧眸向白霄低声问:“你会恨小羽,会恨我么?”
“白龙,是白祖的胞弟。”白霄并没有直接回答南宫凌:“生有渡鸦作为本命象征,被白祖称作白家千古罪孽集一身者,为大恶之身,铲除他至关重要,有牺牲在所难免。”
“可你的女儿...”南宫凌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短发及肩,容貌与丈夫七分相似的白兰雨。
“为大义,灭亲又如何。”白霄云淡风轻地说了这么句话,便叫欲言又止的南宫凌彻底没了声,后者松开挽住白霄胳膊的手,微微颔首,便沿着来时的路逐渐远去。
至于驻足原地的白霄,此时此刻的他,正死死地攥紧双拳,暴起的青筋一连上至前半臂尽头后才逐渐没了影踪。
若真能大义凛然,又为何心有不甘?
南宫玄悻悻离开了,无论他口中所说的事实怎样震撼无穷,怎样惊心动魄,却始终无法动摇早已认定前行路的敦煌的内心。
南宫玄离开之后,敦煌则是陪着刘墨一直在巷角站到深夜,酉时平淡地过去,午时悄然地降临,却唯独没能等来那一袭青衣。
“那人是不会来了啊。”独臂的敦煌乐此不疲地踢踏着一块从路边寻来的小石头,顺带不咸不淡地叹了句。
“意料之中。”刘墨出奇得平静,他侧过身,视线转向那仍然将注意放在圆钝的小石头上的敦煌,微声道:“南宫玄所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我知道。”敦煌点点头,脚上的动作渐渐停止。
“所以你不打算去看看么?”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敦煌的答复算不上模棱两可,但也逃不开敷衍的层阶。
“你要是对上那条白龙,你觉得自己能有几成胜算?纯粹好奇。”
“十成里面就有十成完胜的可能。”直到这一刻,敦煌唯我独尊的气势这才再度蔓延开去,虽然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个瞬间。“毕竟只是个老朽之徒。”
“说得可真轻松啊。”刘墨呵呵笑着,眼神却是飘到了敦煌的左手上,在那儿,有一点荧光若隐若现。“要是你现在就出手,牺牲是不是就会更少一些?”
“不一定。”敦煌摇了摇头。“白龙的存在不过是给了南宫羽一个正统的理由去讨伐白家;而如果没有这个人,他身为有史以来最具野心的一国之君,照样不可能放任白家势力继续坐大,那时候,他只会换个理由,继续这场征伐。”
“这种道理,你应该比我还懂啊,宰相。”
说罢,敦煌冲刘墨颇具挑衅意思的挑了挑眉。而后者只是一笑置之:“或许你说的就是对得吧。对了,你不是还有地方要去么?”
刘墨指了指那张被敦煌别在腰间的地图。
“是该起程了。”敦煌抽出那张泛黄的牛皮纸,打横打竖分别赏了几眼,便唤来剑气侵袭,将这张地图粉碎成齑粉模样,碎得不能再碎。“以后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记得请我喝杯喜酒。”
“我可以把这个认为你在调侃我么?”刘墨白了笑呵呵的敦煌一眼。“快走吧,别耽搁了你的大事。”
“嗯。”敦煌抬起单臂,重重地拍了拍刘墨的肩膀,蓝紫色的奇眸灼灼地注视着这位友人,半晌,才放开了他,起脚踏出剑罡,跃步入空,往东南腾飞。
直到单臂剑圣消失在视野尽头,原本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读书人模样的刘墨,仅仅只在负起双手后,一身出尘仙气刹那流转,磅礴气机骤然爆发。
“兄弟之间的恩怨,又何苦牵连后人呢?”他喃喃说道......
第三十一次历练,如期而至。
再无二日为限的束缚,白兰雨的一身功夫终是得以大展拳脚,一目十行的极强记性,能够将各项秘诀融会贯通的天才创意,两者搭配所能造出的无限可能再加以时间的历练磨合,终是让白兰雨掘出了一条条奇兵之路。
以风,火,水,三元素配合灵气翻滚,造风卷天高,火剑掠地,水淹樱木,白兰雨第三十次的历练便是如此过的。
以完美之度相互融合的元素所能爆发出的威能于转瞬夷平了半边樱源,而手握铁铲的无名同样不能幸免。
或许是被白兰雨在没有时间限制后的潜能所震慑,玉人又是再度改口更变历练制度,让三十与三十一紧密相连,期间又是只给了白兰雨两天的休整时间,但对于早已境界大成的后者来说,这突如其来的两天限制根本无伤大雅。
所以,在日出东方还仅仅只是扬起一抹鱼肚白时,白兰雨便早早地来到了封印着天下第一剑的樱木林,盘膝而坐,调息备战。
“终于要来了。”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