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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声震吼划破晚风中隶属于夜幕的寂静,眨眼之间,纵横剑阵顿时一如狂风中的柳枝,于风雨中摇摆不定,四周的无柄剑刃更是摇摇欲坠,眼看将破又迟迟未碎,如此反复,竟是实实在在地撑过了好几旬的风吹雨淋。
被幽紫泛金的龙首彻底吞噬的二十一人,反倒是因应这一声怒吼重新形显于天下,只不过比起刚刚登场时的趾高气昂,现在唯一仍可立足当场的,就只剩下了单名为尊的冥界一字辈。
集二十余人之力所构成的死亡之气共同成就了尊的笑到最后,与世界争锋相对的死亡之气顷刻蔓延,酷似海纳百川般汲取着周遭的剑气澎拜,将之转化为其本身的气机,令尊的身躯于片刻之间转化为真正意义上可以顶天立地的巨人之姿。
有庞然大物惊现于船头,霎时便令整艘战船向前倾倒,原本就已经遍体鳞伤的战船在此刻更是奏起接连不断的爆碎之声,显然不比成型即可天长地久的纵横剑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但与此同时,就在战墟后的汪洋中,又有一船正逆风飞速驶来,欧阳家的大旗正于狂风中岿然耸立。
“这边就交给我吧。”于落英上俯瞰众生的江鸣羽自然不会错过那一艘风驰电掣的游船,当即会意的他翩然而落,不偏不倚地砸在船尾,将正一边倒的天平强行掰正。
江鸣羽当仁不让地站在女帝身前,灼灼眸光一刻不离那正施展着法天象地的神通的尊,纵横剑阵中溃散如烟的龙首于其脚边脱胎换骨,再度飞扬起足以蔑视群伦的孤傲不群。
“临阳那边,还得劳烦陛下了。”江鸣羽用两指夹住一张由流光聚而不散所汇成的黄金布帛,将其不动声色地拂入欧阳辰凌的掌心。
“万事小心。”接过布帛以后,欧阳辰凌向已然决意与尊来一场强强对决的江鸣羽好心叮咛,之后便率领侥幸存活的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弃船奔往那一艘真正凝聚了煜弓国全部心血的钢铁壁垒。
在撤退的途中,已是遍体鳞伤的曹轩,嘴角却是怎么也绷不住欣喜若狂的笑意。
红芒穿空是常弓,红芒裂空为煜弓。
哪怕姜金明在火雨初落的时候已然认出了不知好歹的援军来自于煜弓国,但他必然猜不到这个自女帝登基以来就飞速发展的国家所蕴藏的真正底牌。
在曹轩刚刚研发出煜弓的时候,他所希望的,便是振翮一箭的风韵,就足可撼世平乱局。为此,他甚至不惜以生命血肉铸为载体。
腾云驾雾中,欧阳辰凌第一次主动回眸,望向了这个纵使浑身是伤,眼眸却依然闪烁着视死如归的灿烂光晕的糙汉子,红唇微抿,欲说还休。
“陛下,为国死,为器亡,本就是曹某我的使命啊。”女帝蓦然回首的柔情被曹轩牢牢抓在手中,这位虽然年轻,却已经配得上开国功臣之名的铁匠,此时正洒脱地笑着。
“能够诞生在煜弓,是我千年修来的福分。”
在那远航而来的战舰上,再有一柱擎天,于其连接在甲板处的根部,有一道烙红的人形雕花,偏矮又宽,恰好符合曹轩的身形。
令空气为之扭曲的热浪从中泛滥。
“曹轩......”
“这还是陛下第一次直呼臣的名字啊。”曹轩嘴角笑意愈发浓郁,眉心的死志亦是愈发坚决。
“铿——”欧阳辰凌毕竟不是敦煌,两者间的剑技造诣相差更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于是,在敦煌手中可以凝世一天一夜不灭的纵横剑阵,在欧阳辰凌的使用下,那无解的束缚仅在半炷香后就已趋于极限,迸出一连串宛如琉璃爆裂般的清脆。
“嚯,这么大个?”江鸣羽持续不断地向下使出内力,极力维持着船体在海面上平衡,不让它向一边倾倒,亦不想让它过早地拦腰折断。
正张牙舞爪的尊冷漠俯视不过蝼蚁般大小的江鸣羽,眼帘前的剑阵骤起蛛网裂纹,令其眼看就要行将就木。
“我杀了你。”尊张嘴吐息一如枪口喷射火舌,裹挟着灼热直冲江鸣羽的面门,却在莅临其跟前之际如洪水触礁般对半分流,成为了六首龙头的养分,没有半点浪费在江鸣羽的身上。
“可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啊。”江鸣羽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来坚持己见,认为天下万物本性为善的他,现如今却也对豹头环眼的尊感到几分发自肺腑的厌恶。
“嗡——”剑阵轰然坍塌,中有一只巨爪当空劈来,江鸣羽对此不为所动,紫衣双手拂袖置后而立,唯两只向来桀骜的龙首耐不住灰爪挑衅,纠缠反复中悍然扑前,刹那与之斗了个旗鼓相当。
狂风大起,吹送着江鸣羽的衣摆疯狂舞动,而他本人在稳如泰山之余,甚至犹有余力,继续加固着那已然徘徊在崩溃边缘的战船。
“吼——”尊化身为三头六臂的怪物,咧嘴怒吼就如巨兽启张血盆大口,气势无比显赫,却是无法借此撼动江鸣羽古井不波的内心分毫。
又是两道迅猛到让人目不暇接的进犯,却是被那萦绕在江鸣羽身旁,仿佛未卜先知的龙首们给一一拦截下来,一时间,化身巨兽的尊竟是没能近得了身形与自己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的江鸣羽的身。
一身足以力拔山兮的蛮力,现如今更是连拨开碍事的龙首都有点力不从心。
“毒障,”在龙首肆意盘旋的时候,置身其中的江鸣羽仅是微微抬出一指,轻轻吟唱,在尊的体内便是瞬间绽放出无数道晶莹剔透的幽紫荧光,当中无一例外,俱是可以让万物为之色变的剧毒。“构生。”
“啊——”不似人声的尖锐哀嚎先是奏响于尊的体内,继而响彻天地。与此同时,那些七零八落的荧光就仿佛突然间活了过来一样,纵使相隔千里,却仍是排除万难,于巨兽的腹部汇成一方圆盘。
倾巢而出的六首不再纠结于那苍劲有力的六臂,很快便溯回至江鸣羽身旁,盘旋往复如常,似乎是判定了那仍在落臂的怪物已经毫无威胁。
而事实也与其判断大同小异。
三头六臂汇成一柄浑厚砍刀,原本只要落定,便可轻取江鸣羽的性命,然而,还没等它们旋起完美的优弧,尊的体肤就已然寸寸化灰,最后落在江鸣羽头顶的,更不过是一小片不比落叶的飘渺。
由内而外的万毒障将冥界的庞然大物彻底蚕食殆尽,凝成浓水流于甲板。包括尊在内的二十一人虽然能够通过命枢几乎无解的复原能力一遍遍死而复生,但当他们的身形才刚刚于流水中聚出雏形之际,万毒障那堪称无穷无尽的余韵却又能将其重新熔成紫水,如此周而复始,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鸣羽不像陈芒与敦煌,亦或者半步仙人的韩辛以及落凡的南宫幽梦,拥有着能够直接削弱冥界死亡之气,而后再一击轰破命枢永诀后患的能力,所以,他另辟蹊径,径自发掘了一条专门针对冥界之徒的独门招式。
这二十一人很不幸,恰好成为了江鸣羽的试品。
直到届时,江鸣羽这才将一直压抑在喉间的鲜血朝着甲板边缘吐了出去,这是此前他故意表现得云淡风轻所要付出代价。
江鸣羽之所以要拼着两败俱伤的可能性,也一定要分散余力去稳固船体不让其向汪洋侧翻,究其缘由,就是为了要构造一方纤小的,能够让万毒障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的空间。
万毒余韵可害众生,要是让这些能够无限死而复生的浓水渗入生机勃勃的大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慢慢享受吧。”江鸣羽行至船体中线,看着才费尽千辛万苦才凝出人形的尊再度化成浑水溃散,对他的前功尽弃冷眼相待。
不听那几乎于嗫嚅的辱骂,江鸣羽站起身,缓步来到甲板边,先是眺向金焰肆虐的临阳战场,看见了行天海卫迫不得已的节节败退;又仰望星空,目睹着那在血光迭起中以一当千的陈芒渐入下风,他的手中当即旋起一道呈现出深黑色的光团。
六颗天性各异的龙首均在感受到光团存在后不约而同地流露出郑重之色,它们齐齐望向江鸣羽,各色宛如宝珠玉石般的眼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主人的脸颊,像是在向他询问是否真的要将事情推到万劫不复的程度。
“且不论我和他的约定怎样,一旦天空失守,我就必须这么做。”江鸣羽语气无比平静地说着,更比万毒障凌冽的死物已然被其捧于掌心。
临阳与有冥界作背后支援的南溟同归于尽的结局固然惨烈,但相比起防线洞穿所带来的恶果来说,前者已是极好的选择了。
就在江鸣羽挣扎着究竟应不应该成为那柄死神镰刀的挥动者的时候,临阳城中又有两道掠影横空出世:有炙热长虹直飞云霄,炸碎了那个神不知鬼不觉偷摸到陈芒背后准备予其致命一击的大漠,又以震袖将山魈的庞然身躯一并抽飞。
后者一路撞向舞动折扇的魅,后者仅用两指虚空一捻,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座肉山停滞在半空中,随后顺手一抛,将这只可怜兮兮的家伙丢到远方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来者须发皆白,容颜却与陈芒年纪相若,两边颧骨微隆,剑眉倒竖,衬出其眼瞳中的热火灿红。
“哎呀呀。”魅深深地望了明显不善的来者一眼,一向轻挑的脸色转起象征棘手的深沉:“您怎么还会活着呢?这不应该啊。”
“你们家的主子都活得好好的,老朽又为何一定要死?”世间仅存的远世之圣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句,仅仅只是吐息吭声,就让魅感觉到仿佛浑身浴火般的灼痛。
“远世之圣......”魅轻咬朱唇,摆手间,此前碎成漫天光粒的大漠与不知飞往何方的山魈俱是重新出现在其左右,三人成伍,俱是神情肃穆。
他们的眼眸中映出剔透的灰芒,似乎正连结着远方。
“你家主子正忙着呢。”远世之圣回眸望了有些气喘吁吁的陈芒一眼,向他轻轻点头,受宠若惊的后者连忙回礼。
下一瞬,有燎原之火横生于天际,将夜幕彻底烧成黄昏。临阳如此异象一出,偌大的天下,瞬间便已人尽皆知。
“噗......”荒芜的灰色沙漠中,列君生已然一剑贯穿了敦煌的腹部,甚至已经击碎了他的脊椎,可哪怕是这样的伤势,敦煌却依旧未能气绝而亡。
“你就...真的这么怕么...”敦煌颤颤巍巍地向前迈步,以肉身化作冥界至锋的血鞘,重瞳渐渐归一。
“我怕什么?”列君生冷眼看着气若游丝的敦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就算我的部下全部死绝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还活着,这个世界就必定是我的。”
“我是说...”敦煌即将暗淡的眼眸中一如回光返照般陡然亮起血红光晕,与之相伴的,还有从敦煌体内升腾而出的缕缕红丝:“你就这么怕你的秘密被人拆穿么?”
“什么?!”列君生的瞳孔剧烈收缩,正准备抽剑补刀之时,一阵不可抗力的罡气油然而起,将这么一位不可一世的冥界君王转瞬震退千米有余。
“铿——”天地有清音奏响,之后,苍天夜幕仿佛被某物拦腰斩成两段,紫云沿该线向左右分离,透出一道皎洁的流光,其中有纯银色的惊雷悍然劈下,笼罩了整片死寂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