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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屋外纷争的姜乐冥与李丹青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客栈,哪怕掌柜的明知道楼顶上的大坑与他们不无关系,却也不敢出言多说一句话,他就是一个普通人,哪能有那脾气去跟明显是意在隐匿自己真实实力的江湖中人叫板?他可不觉得自己命太长了,长到可以适当地挥霍一些来赚个真正的血汗钱。
所以他只能哑巴吃黄连,幸亏那两位大人似乎也并非是那些个蛮不讲理的江湖草寇,非但没有像某些人一样仗势欺人,还特别好说话,除开先前订房时的那袋银子之外,那看上去就像是满腹经纶的书生还特地又重新给了掌柜的两块银子作为补偿,只不过这一次,向来见钱眼开的掌柜说什么也没敢收就是了。
进入客栈后的姜乐冥与李丹青就此暂时分道扬镳,前者原本只是想向店内伙计拎一张板凳守在雪儿的门前来着,只是与之有灵魂联系的黑雀突然言语,说雪儿已经快要苏醒了,这才让姜乐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神采以及一些仿若视死如归的毅然决然推门而入,哪怕是这一次十有八九都得被雪儿姐痛骂一顿,他也得亲自去确定一下师傅的女儿是真的如黑雀所言一样并无大碍。
至于李丹青,则是在把充当了牺牲品的郭洪安顿好之后,便是只身一人去往客栈大堂,冲那殷勤写满一脸的掌柜要了张边上的桌子,点了几个小炒及一壶襄阳专产的樱绿茶,自顾自地坐在角落里发着愣。
李丹青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他这辈子唯一衷于的酒水,就只有诸葛柔那边亲酿的米酒,仅此而已。他也说不准这到底是因为那边的米酒好呢,还是纯粹是对那个人情有独钟。不过,再飘香四溢的酒,李丹青喝起来却不比那米酒来得香醇;再沁人心肺的酒,李丹青闻起来却不比那米酒芳香扑鼻。就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有名酒,在他的心目中仍是不比那过程简单,用料更简单的米酒。
兴许真的是因为那个人吧。李丹青自嘲地笑了笑。捧起那由如履薄冰般的伙计所斟得七分满的茶杯,先高举过顶,像是敬天,再然后便如同江湖侠客豪饮烈酒般,将之一饮而尽。樱花的香气在舌尖久久环绕,绿茶的浑厚伴随着热气在腹部扶摇,先落而后至,带出一阵微苦的回甘,陪着樱花之芬芳同绕味蕾,带出一刹颇为奇特的味觉。
樱绿茶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特色让李丹青很快就又一次自个儿满上了茶杯,看着漂浮在浅色茶水上的花瓣,李丹青的眼神于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了几分。
只有在客栈静下心来的时候,李丹青这才觉得生命仿佛真的属于自己,平日里四处奔波的操劳,在这一刻悉数烟消云散,在鞘蒲意的刀芒亦于同时散尽了对敌时分常常挥之不去的凌冽,有叫人如沐春风般的光晕流转自刀鞘尽头盘旋而出,光纹就像是被风吹动的蒲公英,在空中飞舞,落地生根又随遇而安。
只有当李丹青真正放空的时候,其专属的唤灵兵器——蒲意——才能绽放出它最为鼎盛,同时却又是最为人畜无害的光华。
“等回去的时候再向她讨几壶酒喝吧。”李丹青在心底对自己低声说道,心田中的自己正笑得灿烂。
恍然间,楼上传出来一阵叮呤哐啷的声音,那几乎不绝于耳的破碎声不像是有人不慎脚滑摔倒在地上了,而是有人正在以抛东西来泄愤,用这些叮呤哐啷的破碎清越去充当那歇斯底里的怒吼。
在桌后还惊魂未定的掌柜昂首望了望自家的天花板,兴许是内里的情感作祟而导致的幻觉,他仿佛亲眼看见嘎吱作响的木板所带出的摇摇欲坠,掌柜的连忙招来伙计,想要派他作那敢死先锋上楼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没等那伙计沿着楼梯走个几步,一声娇喝便如洪水般冲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滚!!!”
如果说那被掌柜看中的幸运儿伙计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天不怕地不怕的神色,但在切身经历了这场震耳欲聋的雷鸣怒吼之后,也是被吓散了自个儿的胆子,他一手抓着楼梯边上的把手,一边可怜兮兮地望向同样是汗流不止的掌柜。
那一声怒吼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声音大或许还不会怎么样,可偏偏娇喝声还不止步于此,顷刻响彻整个客栈的清越更激起了在场所有人内心深处的情感波动,犹如万千柄利刃直刺心扉,贯穿而过后又回旋往返,接连几次,在每个人的心头带起一阵宛如窒息般的压迫力。
平日里能够肩扛两顶大盅来去自如的健硕伙计,此刻虽是站在了楼梯上,却是连抬脚都显得无比艰难,浑身上下那几乎肉眼可见的颤抖无不宣示着他此刻被动的无能为力。
“这种能力...”置身事外的李丹青在察觉到有隐形气浪翻腾而至的那个瞬间本还没有欲要出手制止的意思,等到后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已然快要一发不可收拾的那一刻时,他这才轻轻抬出一指,在桌面上接连叩了四下。
实心木桌应其四指的落叩却是震荡出犹如擂鼓般的巨响,四声空灵齐奏,于眨眼间在客栈中开出一道足以囊括整个大堂的虚幻立体,将大门连带窗户一并以无形封死,不让那阵很有很可能飞跃万里的气浪从当中脱离。
紧接着,他默默站起身,单手摁刀,脚尖只是在地上侧转了半圈,在场众多没有任何武道经验的普通人都于顷刻间感觉到了一股浩然大势扑面而来,一个二个就像是亲眼目睹了狂风掠过芦苇荡激起雪浪翻腾的震撼一幕。
未出鞘,未动腕,刀却已斩。
以电光火石间的应对碎尽那女生下意识怒吼中所掺杂的逼人气势后,一脸云淡风轻的李丹青安安静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至于其桌面上那些原本还是热气腾腾的菜肴在这不过一息的瞬间就已然全数变得冰冷。
李丹青将已经拿捏在手的筷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正不断向下散着飞灰的台面,向着那徘徊在破碎边缘的木桌轻送出一口长气,以此稳固了它那乍一看就知不久矣的残命。
“从姜乐冥再到雪儿,大伯还真是给这人间留下了一份大礼呢。”李丹青从腰间取下一枚蒙尘日已久的令牌,掸去其上方所浸染的灰尘,看着那栩栩如生的飞龙镌刻,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没有引路明灯便不知去向的馈赠,真的能物有所值么?”
李丹青正想着,然后就瞅见那楼梯上滚下来一团狼狈不堪的身影,他双手抱膝,将脑袋缩进怀里,整个人以身体化作椭圆球体,从直上直下的楼梯间狂奔而来,期间还顺带撞飞了那个在楼梯间进退两难的无辜伙计。
二人齐齐扑到没来得及打扫干净的地面上,掀起好一阵蒙眼的灰尘。
“哟。”李丹青将令牌隐入自己的袖间,淡然站起身,向着迅速爬起来的姜乐冥缓步走去。就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失去了存世依凭的木桌连带着桌上菜肴一并化作齑粉,散落在微风之中,连一丁点的残骸都不曾留下。
“怎么这么惨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正拍打着衣袍上灰尘的姜乐冥,李丹青的脸上显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哼。”姜乐冥没有搭理李丹青的冷嘲热讽,掸尽身上落尘后,他毅然决然地选择“迎难而上”,再一次向楼上马不停蹄地跑去。
“啧啧。”被抛掷脑后的李丹青默默摇了摇头:“死脑筋,安慰女孩子可不是单靠一味模仿牛皮糖的死皮赖脸就能成事儿的啊。”
“嗯...四次吧,四次就差不多又得滚下来了。”李丹青话音刚落,便是立刻加重了自己的呼吸声。
不多不少,就在他做第四次呼吸的那一刻,有一枚人形炮弹直接从楼道边上飞了出去,一路横冲直撞,威势偏偏不减分毫,眼看就又要在掌柜的注视下,于客栈门前梅开二度地炸出一个深坑了,一道柔光却时在那道身影即将与硬木碰撞的前一刻救驾有功,将其以柔和反弹回了地面,被李丹青用一记拂袖稳稳接住。
“还要上去讨打吗?”李丹青用前臂恰到好处地卡在姜乐冥的腹部。
“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丹青叔你上?”纵使灰头土面却不见双眸当中神采有何消减的姜乐冥一把甩开了李丹青的手,以鄙视的神光白了李丹青一眼。
“换我上去结果应该跟你差不多。”李丹青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毕竟想要改变这种事情,不应该是靠像你我一样的外人,而是取决于她自己的努力才对,等什么时候她自己走出来了,一切就会恢复正轨了。”
“丹青叔,别说这些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大道理好不好?要是雪儿她真的能自己走出来,我也不用费那么大心思了。”姜乐冥喟叹一声,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近二十多天来雪儿姐那几乎没有怎么变化过的浑浑噩噩,啧了啧嘴。
“师傅他...对于雪儿来说,很重要。”
长叹过后,姜乐冥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咬牙踏上台阶,往雪儿所在的房间稳步走去。
银发的倩影站在窗边,呆呆地凝望着远方的碧蓝长天,两行清泪从几乎没怎么眨过的双眸中流淌而下,源源不断。
“雪儿姐...”身后大开的房门,那个仿佛永远都不晓得示弱为何物的男生又再一次地踏进了框内。“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
“我们总得向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