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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跟我谈生意?”轩辕庭春冷眉冷眼地打量着那个既没有自报家门,又没有抛出任何善处橄榄枝的男子,四围游走的视线掠得飞快,加上男子并无意隐藏自身的颓然与狼狈,这才让轩辕庭春很是轻易地留意到了他胸前的一处血红空洞,那破口上的鲜血已然干涸,但展露在下的肌肤却是没见一点伤痕。
“当然。”在契约未曾完成之前,雨夜屠夫的身体仍是属于其本人格进行掌管,至于那个在类灵幻体之中堪称帝皇的铩幽,在助其恢复巅峰后,就已是悄然退居幕后,在无言中静待那个重塑辉煌的时候如期而至。而且他在冥冥中有一阵巧妙的预感——那个命中注定的时间即将有所提前,正是因为那充当雨夜屠夫的主人格现今正有意提速。
独来独往的雨夜屠夫从来都是一匹纵横在襄阳城内,无拘无束的野马,看上去是在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地杀人,不论是明面上入主襄阳的轩辕家族,抑或是原本就在襄阳城内扎根发芽的鱼家,他都杀了很多。
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像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嗜杀成性,而在雨夜大开杀戒,他杀的人虽然多,但很多都是他自认为死得其所的人,十几年前,整座襄阳城合力在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的屠夫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现时后者蓬勃生长,俨然成就一方参天的猩红大树,而若想将之连根拔起,对于雨夜屠夫来说,所需要的,无非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些孽畜悉数死绝罢了。
所以作为当年罪魁祸首的鱼家全家死绝,作为当年帮凶的轩辕墨被其千刀万剐,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仇恨二字的因果循环。
轩辕家对于已是在整个家族中臭名昭彰的轩辕墨的突然死亡,表面上看勃然大怒,毕竟他可是当今家主的亲弟弟,遂整个轩辕家立刻传出要调兵遣将的消息,仿佛要倾全家之力剿杀那行事飞扬跋扈的雨夜屠夫。可消息是传出来了,但行动却是如泥牛入海,至今仍未有下文。
存在即是败坏家族名声的轩辕墨,对于极欲于颠覆帝国政权,以臣子之姿逆袭正统,成为下一届泽西君王的轩辕家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得不除的祸害。
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轩辕家所追求的,并不像诸葛家那样只为为先帝报仇般纯粹,而是醉心于那君王临朝笑人间的傲视群雄,是像南溟开山皇帝颠覆玄武那样,追求后世的千秋万载,当时是,类似于轩辕墨这种家族当中的斯文败类,就不得不死。
而事实上,轩辕家已经进行过一次内部清扫了,对于那些可能有误大计的家族成员要么流放,要么悄悄处死,总之只要是能够将其与“轩辕”的关系彻底断绝,他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唯独是在对待轩辕墨,这个拥有着家主亲弟弟的敏感身份的家伙时,轩辕家很难做到干净利落的大义灭亲。
因为轩辕当今家主之所以能够坐上一呼百应的位置,当初靠得,正正是得益于轩辕墨卖力又卖命的倾囊相助,兄长能够坐上王座,他居功至伟;而南溟朝野本就文治第一的轩辕能够在武功层面,对上诸葛铁骑时却不落下风,他亦是当中的第一功臣。
如此劳苦功高,又从来都是一心一意地为轩辕尽忠职守,从未流露出半点功高盖主后的野心,一直都在恪守本分的轩辕墨;除了待民暴戾,时常鞭笞打压平民外就再无半点劣迹的轩辕墨,这叫轩辕家如何能毫无顾忌地说杀就杀,说卸磨杀驴,就卸磨杀驴?
不过天道好轮回,轩辕墨的暴戾为人终究是换来了他应得的惩罚。雨夜屠夫的横空出世,一方面是报了他本人的一箭之仇,一方面又为志在天下的轩辕家解决了一项棘手的难题,如此一石二鸟的买卖行当,轩辕家当然愿意乐享其成。
每逢帝国风雨飘摇之际,只有明暗双线具有染指,且具有所建树的家族,才能笑到最后。自知正正是缺少了阴霾之中暗流涌动的轩辕家,其当今家主才会忍痛割爱,让自己的独女自幼便滚淌于鲜血之中。
碟子刺客伏暗,名人雅士缀明,双管齐下,则帝国大业可成。
根据雨夜屠夫本人的回忆,轩辕墨在临死之前,其实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的怨怼与不忿,相反,当了几乎大半辈子恶人的他,在那一刻是带着笑意目睹掠剑穿胸而过的,哪怕是身受重伤,他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当时杀红眼的雨夜屠夫并没有深究其背后深意,只一个劲地想要斩草除根,想要报仇雪恨,等到后来经历了轩辕家雷声大雨点小的所谓围剿,通过一路上的道听途说与翻阅各种隐籍之后,他这才逐渐琢磨出当中的味道。
不论是雨夜屠夫还是轩辕墨,他们俩归根结底都是一路人——时代发展所必然需要的牺牲品。至于轩辕墨在当年表现出的恶贯满盈,抑或是现如今雨夜屠夫的大杀特杀,都只是在时代之中,那些无关痛痒的残烛最后绽放出的余辉而已。
认清了自己的宿命后,雨夜屠夫的复仇便已从一开始的点到即止演变成了现如今的一发不可收拾,反正最终都是一死,那又何必要将自我光华始终藏掖,让之不得其应有的绚丽呢?
轩辕家需要有人在黑暗之中默默耕耘,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而对于彻底放开手脚,决意要将整座伤心襄阳城进行从头到尾的“整顿与洗牌”的雨夜屠夫来说,他的报仇名单上也刚好剩下了几个与轩辕家的志向不谋而合的目标。而既然有了相同的利益,那自然便是人多好办事了。
所以他才会在伤势痊愈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深巷之中,找上风尘仆仆而归的轩辕庭春,与之笑谈合作事宜。
两人的出身纵使截然不同,但所掌握的本事,却又是殊途同归的——他们都不擅长正面的对抗,毕竟修道所行择选的是阴气缭绕的林间小路,而非是那些被武夫奉为圭臬的康庄大道,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成为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伏线刺客。
“轩辕家想要攻下襄阳,并以此作为据点好逐鹿中原,自然是需要将襄阳城内的敌对势力全数清扫出门的。”衣着破破烂烂的赤目男子一面微笑着说道,其身边的光景却是一面飞快向后流逝,在轩辕庭春稍显诧异的注视下,两人竟再一次回到了那两位男子横尸当场的深巷之中。
这时,不论是那瘦高男子还是那矮胖的男子,都已变成了白骨,阴森森地躺卧在巷子里,襄阳城中不会有人前来问津。
“轩辕家的家主胸怀宏大,比起只晓得马上夺天下的诸葛家来说,目光也更加长远。”赤目男子用脚尖踩着地上头骨,稍稍向下施力,便将其原地挑了起来,接入掌中,与当中的两处深邃四目相对。
“但也正是因为你爹总是想着该如何谋权篡位...不是,应该是说该如何顺承大统,这才让很多事情被迫都只能在暗中处理,不能拿上台面,比起本就是草根出身,最后成为将军的诸葛澈而言,要束手束脚太多,很多时候都只能做被动后手。”
“轩辕想要正式入主襄阳,第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便是杀了城中原先皇派下来的管理者:刘暄漠,但由于又要在民前维持良好的形象,不兴无由之兵,遂哪怕是轩辕墨大摇大摆地住进了襄阳城,也只能等明面上正式揭竿起义的诸葛家那边率先发难,然后才能展开挟恩邀功的长远布局。”
“但在那以前,为了要让之后的功名来得更加名正言顺,所以轩辕家既是买通了襄阳城的部分高官,让他们竭尽所能地打造了一场所谓的武林盛会——‘武林春’,号召全大陆的武夫前来,并在其中安插属于自己的碟子卧线,以便后来的计划发展;”
“又四处或搜罗,或伪造刘暄漠的罪证,目的就是为了将其塑造成千古罪人,好断绝手起刀落之后的闲言闲语,又让平民百姓能对轩辕感激涕零,使膜拜之情更甚,为将来的入主中原打下扎实根基,这才使得襄阳城中,有了类似轩辕小姐这样的刺客的出现。对吧?”
听着雨夜屠夫的侃侃其谈,轩辕庭春的双拳愈发攥得严实,只要是前者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威压稍有松懈,她的出手必然雷厉风行。
“你到底是谁?”轩辕庭春微微昂起下巴,目光如剑,死死盯着那赤目的男子,本意是想要将其内里外在齐齐看个通透的寒光毕露,却是一闪即没入了更加深邃的漩涡之中。
“一个迄今为止,应该还算是在帮轩辕忙的局外人。”赤目黑衣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缓缓道:“襄阳的本地人,似乎是叫我雨夜屠夫?”
“是你?!”除非是像林必茂那样正好踩在两种天赐节点应运而生的天纵英才,不然的话,一个人的气机变化是完全没办法掩藏的,时下轩辕庭春骤然降成寒霜的吐息正是出于此点。
“轩辕小姐可是记起来了?”赤目男子的笑容中竟破天荒地泛着一丝丝期待。
“你这个混蛋!是你杀了我叔叔!”轩辕庭春悍然迈步,乍现的威赫虽说是冲破了来自于雨夜屠夫的无形束缚,可还没等她走出下一步,于电光火石之间赶来的绳索便已将其捆了个严严实实,再一次陷入无法动弹的危机。
“他就是死有余辜!”兴许是受到了轩辕庭春突然的起势所影响,赤目男子在一阵愣神后的声音亦是随之拔高了几分,还顺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朗声道:“一个被生他养他的家族都抛弃了的挂牌将军,我不杀,你爹迟早也要派你去杀了他!我只不过是把这些东西适当地提前了一点而已,这就是混蛋了?那这词语未免也太不值钱了一点吧?”
“你爹把你当成工具,你叔叔把你培育成杀人机器,是他们俩剥夺了你应该有的一切,你又何必为了他们而动怒呢?”雨夜屠夫说着说着,竟是凄然笑了起来,笑中含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不是命硬,而是有两位贵人相助。她们当中的一位已经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而另外一位,虽然仍然活着,却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愿意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同龄孩子,能够奋不顾身的她了。”
“轩辕庭春。”雨夜屠夫抹去眼角滑下的血泪,深呼一口气后正色道:“我还有五个人要杀,当中有两个多半我是杀不掉的了。还有两个则是你们轩辕家想杀的刘暄漠和宋子岚,我想跟你谈的交易就是关于这两个人的,答应不答应,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