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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马蹄声风一般卷过牌坊,向八字墙冲来。
老门子赶紧跑出来,摇手大叫道:“都院门前,文官下轿武官下……”
话未说完,门口的兵丁便一把将他拉开,附耳道:“老秦头,看清楚再喊。”
老门子得到提醒,运起老眼昏花看去,就见疯涌而来的马群中,一角绯袍异常刺眼。
“四品以上?”
老门子虽然年纪大,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但人老成精心灵剔透。
三十年任都分院门房他什么人没见过?在这河内城里的官员就没穿绯袍的,再结合街面上的消息,老门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巡抚老爷!你俩仔细点。”
老子门低声提醒了两个兵丁,佝偻着身子退回门房。
叶宰和亲兵在仪门前石阶处减速下马,赵义自告奋勇道:“抚台,卑职先带人进去看看。”
“去吧。”叶宰点点头,随即看向门口两个战战兢兢的小兵,和煦道:“马知府、齐知县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老门子又窜了出来,抢过俩兵丁的话语权。
“您是?”叶宰摆手让石猛退开,问老门子道。
“参见巡抚老爷!小老儿秦飞雄,现忝为都院门房。”老门子拜伏道。
“好名字!”叶宰随口赞了一句,虚抬手道:“秦大爷快起来。对了,今年孟巡按来过河内县吗?”
叶宰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因为河内县有郑王,有府、县衙门,有王府护卫、守备府,城内可以说是寸土寸金,都分院其实也是巡按分院,二者合署办公。
老门子急窜两次已然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得颤颤危危站起来,摇头回道:“禀巡抚老爷,没来过。”
“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叶宰关切了下老门子,然后闭上嘴饶有兴趣望向大门里面。
老门子心里暗叹了口气,拱拱手蹒跚着回了门房。
他知道自己与巡抚老爷的接触便到此为止了。也挺好!这位年轻的老爷比以往见到的老爷态度好多了,那几位老爷都不带正眼瞧自己的,更奢谈对话了。
时间过去几分钟,赵义出来禀道:“抚台,院内已收拾干净,但是……”
话还没说完,大门内蓦地传出好大的喧哗声,叶宰惊愕瞧去,只见门内嗖嗖钻出一波青、绿袍服的官员。
打头那个正是卫辉知府马广波,他身后跟着卫辉府的同知、通判,再后面则是一脸苦像的河内知县等人。
马广波边跑边叫道:“抚台,您终于来啦!”
叶宰眼皮一跳,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
石猛当即带几人上去堵在叶宰前面,神气活现吼道:“止步!”
“进去说,都进去说。”叶宰从包围中探出头来,含笑对马广波等人说道。
…………
都院正堂。
以马广波为首,纷纷向叶宰诉苦。
“府衙被贼寇砸烧,犯人走脱,损失惨重。”
“县衙也被砸烧,历年来的公文及存本毁于一旦。”
“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1”
“求抚台拨下钱粮,重修府衙、县衙。”
“有刁民趁机作乱,请抚台派兵弹压。”
叶宰听后大为头疼,心头不禁感慨手下人手太少,要是李唯辅在这儿,何需自己与他们浪费唾沫?
遂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众人诉苦,面无表情道:“安定地方维持秩序是应该的,本官即刻调兵上街捉拿乱匪,然后请出王命旗牌一体斩之,以震慑不法。”
马广波拍马屁道:“抚台真是怒目金刚菩萨心肠,下官钦佩。”说着话峰一转,“抚台,就是这重修官衙的钱粮?”
此话一出,堂中诸人均期盼地看向叶宰。
叶宰心头早有腹案,要银子是不可能的!笑了笑,说道:“都院这么大,平常也难得用一次。不如合理利用资源,你等都搬进来办公。”
马广波顿时瞠目,支支唔唔道:“不合适不合适,都院乃抚台和巡按公署,让我等用了岂非僭越?”
“是啊,抚台。”
“鸠占鹊巢啊这是。”
堂下一片附和的声音。
叶宰笑容猛得一收,重新摆出面瘫脸,说道:“说实话,银子本官也缺……”
“不能吧?”
“抚台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噤声!”马广波大声喝止,怒视一圈人,眼睛余光却瞟着叶宰,假模假式训斥道:“你们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均为抚台属下,抚台必然不会不管的。”
说罢转过身冲叶宰拱手,歉然道:“抚台,底下人少了管束,让您看笑话了。”
狗X,想把老子架在火上烧烤,想得美!你有张良计本官有过墙梯!
叶宰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道:“本官要剿匪也没时间去开封交接,所携粮钱连军费都不够,哪里还有银子给你们。不过,没有银子本官可以给正策。”
“何为正策?”
“就是允许你等干一件事。”
“抚台请讲。”
“本官会上书陛下,免去河内今年的赋税,用于你等重修衙门及生活补贴,如何?”
呃!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没一个人吭声。
过了好久,马广波才代表众人说道:“禀抚台。可能抚台不清楚,县衙内存放的黄册及鱼鳞册已被一把火烧光了,我等没有征收的依据。”
“呵呵。”叶宰手指头点点马广波,冷笑道:“马知府,莫非你以为本官可欺乎?本官问你,白册是何东西?”
“嗯嗯,白册?下官不知,土地人口均由县衙掌握。”马广波一推二六五。
突然,一个青袍官儿闪身出来,正是齐知县,他“咕咚”一声双膝跪地,指着后面语带绝决道:“抚台大人,下官知道白册,下管还知道白册就掌握在县里主薄及小吏手中。下官无颜呐,三年,三年来他们与王府、豪绅狼狈为奸,将下官架空,我这堂堂两榜进士竟成了傀儡!”
“县尊,休得胡说!我哪里有什么白册?”
“大老爷,我等原是体恤你千里为官辛苦,不曾想,你误会了啊。”
“抚台大人,我等冤枉!”
霎时,几个绿袍官儿跳出来,或指责或摇头或喊冤。
“你……你们真是无耻之尤!”齐知县涨红了脸,反驳得毫无力气。
不过,叶宰不会同情他,堂堂正印居然搞不定手下,连骂人都不会,必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于是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
“咚”的一声巨响后,堂中众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看看你们,一个个狗咬狗,哪里还有半分为官的体面!”叶宰环视诸人骂道,接着摆摆手,“本官不管你们恩怨。既然黄册烧了,你们也都说没有白册,那好!”
叶宰站起身,目中精光闪闪,沉声道:“明日起,本官派出军队与尔等一起清田统计人口,不配合者或敢于从中阻挠者,王命旗牌正是为此所设!往后的日子,本官就驻节河内,什么时候清完田什么时候本官再走。”
“啊?”
到了此时,堂中诸人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才是叶宰的杀手锏,玩得好一手“图穷匕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