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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生活在更多时候,都更表现为一种挣扎。我们为了私欲,不停地想去得到些什么,而却总是不想付出代价。我们企图不劳而获,渴望幸福的累积,却完全不想经历这种累积所必需的,前置的严寒和痛苦。
大脑追求兴奋,大脑对繁荣和奢华有一种无比强烈的渴望。你会觉得那样的人太幸福了,你会觉得无需努力和思考的那种“朴实无华”就是你一辈子所追求的。
于是,无数的平凡者趋之若鹜,无数追求“快”路子的人走上邪道,无数向金字塔顶端的人被踩在脚底下,然后又被无数比他更低的人死死地拉住裤脚。
于是,我们逐渐不敢正视欲望。我们把欲望当成生存的必然,却不是生存的工具。
谩骂,撕扯,争吵,抢劫,谋杀。
没有这些争端作为元素,人类社会竟然完全活不下去。
恶,恶人,恶念,因此也从未停息过。
“你觉得李长生的选择,有错吗?如果你是他,用陌生人的一命,换自己孩子的一命,你觉得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李队。如果作为普通人,我愿意这样去做,尽管这会带来更多的痛苦,但我的孩子能活下去。”吴天明没有任何迟疑。“但我们是警察。我们的手中掌控着无法撼动的正义。如果连我们都宣扬着这样的价值观,那么世界将变得一团乱麻。”
“我们需要规范,以一种自我牺牲的精神为指引,坚忍地走在世界的前方。”
“这会带来很多苦难,吴天明。”
李温轻轻叹着。窗外狂风依然大作。仔细想来,急忙赶来的那五名刑警,竟都是冒雨狂奔。
“但我们,会甘之如饴。”
“继续查。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抓住一切机会,找到李长生的雇佣者。同时约谈那个网络平台的管理者。”
“是。我这就去办。”
李温挂断了电话,随后正了正袖口的警徽。
走吧,去现场看一下。他们已经在了。雨水的冲刷虽然让很多痕迹都已消失,但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他从狭窄灰暗的楼道中走出。大雨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脸上,沿着或深或浅的沟壑开始扭曲和变形。一股浓密的雾开始在他的眼镜上升腾。
“情况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李队。雨太大了!车的轮胎印已经被冲的干干净净,更别谈脚印等等可以提取的证据了。除了砂石上留下的一些因碰撞而产生的裂痕之外,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来过’。”
“他们踩踏过的泥土呢?或者是爬升楼梯时踏在石阶上留下的印记,这些有没有都查验过?”
“泥土完整如初,而石阶上的脚印痕迹纷乱而复杂。不对——不对劲!”
叶闻竟是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的脸色一阵煞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一个湿的脚印......”
“什——么?什么湿的脚印?”
“李队......就是您身后的台阶上,那个湿的脚印。您应该,刚刚从上面下来。”
李温向身后望去。果然,一个冰冷而湿润的黑色印记悄然地出现在了那里。而这诡异的变化,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他静悄悄地上了楼。如同鬼魅和幽灵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在夜幕渐渐西沉的笼罩中,他又趁着那短暂的盲目的空子,偷偷地溜了上去。
李温看见了。李温什么都看见了。脚步所留下的一连串的黑色水印,正扭曲和联结成一个类似“3”的恐怖图案。
三。三天,三个人,三年,三个世界......刹那间,无数的联想近乎狰狞地开始在李温脑海回荡起来。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雨点,令他浑身发抖。
是的,好像就是那眼睛起雾的一瞬间。一道黑影闪了过去。准确地来说,那并不是闪......那是闲庭信步,那是对一切都已不以为意的淡然。他将世界背弃于身后,走向一个恐怖而疯狂的黑暗角落。
徐......徐——
“叶闻。还有袁正。给我听着。”李温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过。“去找物业。孙灵武杨若坤还有吴宪如不出所料都在那里。这里交给我。”
“可是,李队。这种情况,应该告知上局!”袁正有些急躁。“张局跟我们说过,局里会全力支持这次调查行动。如果面临未知和危险,我们应该及时请求支援。”
“来不及了!我们不能牵扯进更多的警力。四个组都在努力搜集信息,而就我们D组特殊一些,是么?承认我们的无能......牵扯进更多的人,难道是一种光荣吗?”
“如果陈凌当初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人......那么这场调查才刚刚开始。我们需要推翻之前审判他的所有结论,然后揭开这个人的真相。”
“他不是周熹。他代表着更为可怕的恶意。我想,他是在引诱我。”
“去吧。我会没事的。”
李温近乎麻木地自信微笑着。他拍了拍他们两人的肩,随后跟着那脚印向上冲去。雨水从他的警服滴落,然后凝结成水渍,焊接在他的身上。一种湿漉漉的痛感令人焦躁。
李温很清楚他的目标。要么是想除掉李温,这个执拗于真相的蠢货,或者是毁掉陈凌家中一切对调查有利的证据......更甚至,彻底地破坏那间屋子。
而如今,两名小警官,就驻足于此......
糟了。
一种令他心惊肉跳的不详感开始呼之欲出。如果这个男人所想捕捉的对象是那两个正专心致志调查的警员,那他们将变成活生生的靶子。最坏的结果,他们会成为人质和待宰的羔羊,然后和那整个小屋一起下地狱!这一连串的恐怖和压抑,是何等的令人煎熬!
他的内心正被这种近乎绝望的黑暗所充斥着。头痛的厉害,一种夹杂着哀嚎的痛苦回忆,正伴随着屋外愈发狂躁的暴风颤抖着震天的呼喊!
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这样的苦难,这样惨痛的威胁,又怎么能是一介凡夫俗子所能去承受?
而无尽的恶意,沉溺于犯罪快感中的人,要怎么才能去阻止啊?
“我......我不明白,周熹。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凌的眼睛通红着。他死死抓住那本残碎的笔记本,任由指甲在上面刻下一个又一个烙印。
“我不认识那个姓徐的。可是,可是他究竟——他究竟和我们陈家人结下了什么仇?你说是他害死了我妹妹。是他给了李长生三十万,让他去撞死我妹妹!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周熹!我妹妹对他有好感啊!我百般阻挠,她还是想跟他见面啊!他哪来的那个脸承受这样的爱恋......他又是怎么去利用的这份感情啊!”
“我——我真该阻止她的。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听她的!她就算再怎么对我生气......也总比这样的结局要好!她死在了自己信任的人手里......死不瞑目啊。”
“无论如何,我都得找到那个姓徐的。我要让他,给我妹妹偿命。”
“你是警察。陈凌。你不应该这样做。”周熹点燃了一支烟。他默默地凝视着那笔记本,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你的职责,就是你的一切。”
“可是我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
屋内的煤油灯在一阵飘摇中闪烁。这隐秘而狭窄的一个小屋子里,叮叮当当地传来酒瓶晃动的声音。
“我知道警察的使命。维护正义,让世界归于和平和安宁。我的确也拥有这样的理想。但如今,我并不认为我还拥有守护这份理想的能力。如今我已告假,也就是说......我拥有绝对的自由。我要去做,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你还是选择了,抛弃你的理想,陈凌。”他掐灭了烟,缓缓站起。“但是这并没有回头路。我得警告你,你所迎接的,可能是万丈深渊。”
“那也无所谓。我会去寻找我的正义,然后承担我行为的后果。”
他推开门,快步消失在茫茫夜幕中。而周熹,在冷笑一声后,关上门缓缓坐下。他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
“你的,下一步呢?”
......
滴————————
一阵铃声。
这不知道是幻想,还是现实。李温只是感觉自己从噩梦中惊醒。这是一种通透的感觉。不存在任何情愫做补充,仅仅是“苏醒”而已。
他的电话开始响动了,而号码与地区,都是“未知”。
他本能般地接了电话,又本能般地做出了回答。
“喂。刑警大队,李温。”
“李队。晚上好。”
一个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他好像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用一种轻松而和平的语调描述着简单而直白的话语。
他好像存在于所有人的记忆里,又好像并未出现在任何人的生活中。
他神秘,未知,似乎从地狱出现,又似乎将从天堂走向归途。
李温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觉。这更像是一种“听之认之”的茫然。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他仰头望去,无尽的黑暗里,只剩一片虚影。
“你到底是——是谁?我们之前见过吗?”
“或许没见过。但当你调查那件屠村案的时候,应该都记得那些陈家人恐怖的死状。”
“......”
“你看来不想回忆那天晚上。但我想回忆。我觉得那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大仇终于得报,冤枉你的混蛋们都死的很狼狈。这令人欣慰。”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你们所坚持的正义,无非只是一种孤影自怜式的高傲。你们主观地把一些未然看成必然。实际上,你们完全无法承受这种转变所带来的恶果。恶念只所以存在......是因为善念总是太自以为是。”
“不。不。如果是我太自以为是,那你又是些什么?徐?以杀人和犯罪为欲望的你,凭什么认为光明无法救赎黑暗?”
“那凭什么你们会给陈凌定罪?我亲爱的刑警大队,大队长?”
他近乎叫嚣般地冷笑着。
“你们赏赐的牢狱之灾足以毁灭一个人,你明白吗?你在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引以为豪的正义感哪里站得住脚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的立场坚定不移?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伟大而光荣的?”
“仔细想想吧。仔细想想那个曾经蹲过二十年牢的男人所蒙受的冤屈。”
“你们想给陈凌翻案?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
“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等等——你,你究竟想做些什么?喂!”
电话突如其来地挂断。而李温只能听见一片盲音。他麻木地走在陈凌家中的木门前,却发现其早已被封死。
你的手脚冰凉。你近乎绝望地跪倒在了地上。
王寅。赵清。我——
轰隆的一声巨响。在漫天的尘埃与灰土中,你还是失去了所有知觉。
你并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
但这确实是一种必然中的未然。
恶。恶人。恶念。从未停止过。
他们来源于某种谬误,也会导致更多的谬误。
然后更多更多的谬误,就会长出更多邪恶之花。播撒种子,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