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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小子。你觉得你长这么大到现在,生命里最有价值的事是什么?”
“最有价值......我不知道。我每天都在鼓捣一些零件,没什么朋友,一到周末就溜回来。这是我的生活。”
“这就是你的生活。但这也不仅仅是你的生活。你被太多的东西牵扯到了手脚。而这个村子,是你最深也最无助的羁绊。”
张剑这么说着,拍了拍他的肩,向山路的远方走去。
“你是他们的救赎。在这个早已丧失希望的罪恶港湾,你是唯一还活着的存在。去做你该做的事。”
于是张明远也若有所思。眼前的这个沧桑却坚毅的男人说自己还活着。而活着到底指代些什么?他抱着这个怀疑一直到了今晚,他也终于将揭晓答案。
......
“张春生。一定是张春生。信号中断的罪魁祸首,一定就是她。”
张保国有些突如其来的焦躁。果然,他还是低估了那个聪明绝顶的天才技术家。打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把结果想到最坏的那一层次。
“还没恢复通讯吗?跟屋子里的人还没建立联系吗?”
“没有!通讯频道受到强烈干扰。嫌犯很有可能在附近设立了一个基站并发送干扰信号!”
“立刻对那个信号展开追踪和定位!千万不能放她跑!”
“是!”
技术组成员开始与干扰信号进行对抗。劈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在耳边回响出错乱的阴影。李温攥紧了拳头,却是愤懑有加。与刑警们公然对抗的这帮犯罪者,已经无法无天到了什么地步!
嚣张,莫名,狂妄!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敢做!
“存不存在,‘徐’也参与其中的可能性。”
“不太可能。‘徐’应该刚刚从这片区域逃离,他若真有我们想象中那么聪明,就不会再次来到警戒度极高的该区域。他会找到一个替罪羊。那个替罪羊,就是张春生。”
“吴天明,准备好带着你的组员去抓人。一旦位置被确保就行动。不要因为她是女人就留情。”
“......”
“吴天明?吴天明!”
“啊!啊。抱歉,张局。我在思考一些事情。”
吴天明的神情迷离而狰狞。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线索整合起来的迷雾让他感到震撼,他不由自主地脸涨红起来,然后大声喊出了他的猜测。
“或许,或许——张春生只是障眼法。真正需要提防的是张明远,那个怪异的行为艺术家,群演们的组织者!你们忘了吗?我没能找到他!而在我们因通讯混乱而陷入焦躁时,他很有可能已经悄悄混进来了!他的目标,是——”
“该死的。”
不由分说的李温掏出配枪,却是猛然向破旧而粉碎的那别墅冲去。咯吱咯吱的地板上挥洒着一些灰白色的迷雾印记。赵冰一行人未曾注意到的一道暗门被打开,潮湿的恶臭气味正从下水道不断地涌上来。这种让人呕吐的晕眩感,却让李温更加疯狂地奔跑起来!
张明远的目标显而易见,不是吗?就像把陈凌的家炸个粉碎那样把所有的证据毁的一干二净,就像对付王寅和赵清一样尽可能地将恶意挥洒在尽职尽责的警员们。像这样的早已灭却了所有人性的恶棍,永远都只能用最坏的想法去揣摩和感受他吧!
毁灭,痛楚,死亡。他们带给这个世界的,无非只剩这些元素罢了。
想了这么多,时间也不过仅仅倏忽一瞬。身后携来一道飞影,身手依旧矫健的张保国竟已跟上他的速度。李温与他默默对视着,而瞳孔中所放大的那个身影,就充满了曾经一起奋战和破案的那种勇敢和坚定。两人一起默契地点了点头,尽全力向楼上奔跑着。
“我早该想到的。张明远是来找我们报仇了。制毒村的余孽。”
“不。他不是来找我们报仇的。就好像很久以前我跟他的一次聊天,他对这些想法或者情感永远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准确地来说,他是为了找到‘活着’的意义。”
“犯罪,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不。死亡,还有殒落,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
“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你明明这么年轻,你还有很光明的未来!”
赵冰与眼前的这个留着卷发的年轻人对峙着。他与那些二十来岁的帅气青年并没有什么外貌上的不同,甚至时装的搭配上还格外有腔调。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别跟我谈什么未来。我不在乎。我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你们大人总是喜欢安排孩子的结局,却根本忘了自己往往还不如那些孩子吧?仅仅是岁数大一点,别跟我装的有多成熟啊!!”
“满嘴胡话!满口妄言!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这群虚伪的鬼怪了!我恨不得杀光你们,恨不得把你们炸得什么都不剩!来,一起下地狱啊!下地狱!”
他声嘶力竭地怒骂和嘶喊着,激动挥舞着的手臂不断摩擦过爆炸引线的判定范围。情绪失控的他就像一盆倒过来的血红的西红柿,游荡着令人颤栗的红色花环。
“你先把那个引爆器放下。放下我们再好好聊天。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你们居然还在乎我的安全?逮捕他们的时候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如果不是你们,我最起码还能经常回张家村看看,我最起码不用伪装自己的身份来和我妈见面。如此残忍地对我不管不顾......你们到底算什么啊。”
“是。他们确实有罪。我也深刻地明白这一点。但他们的罪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为什么要我去承受这种绝望?为什么要我成为那个人的俘虏,犯下无数的错事,直到根本回不了头?”
“倒是给我个答案啊?倒是给我的生命一个启发与感染啊?倒是让从来都不知为何而活的我找到一些希望啊!做不到这些,又谈什么爱和正义!谈什么价值!”
“我们,没法救所有人。”
“那就别救我。”
他流着泪。汹涌的悲伤的泪水从这个一直都很迷茫的年轻人眼中夺眶而出。委屈,愤懑,不甘。这些一直以来就陪伴着他的消极情愫刺激着他哀嚎着的大脑。他释放出了自己的本性,不再木讷不再呆滞,却被这样的一种凶戾和乖张所占据。恐怕,在“徐”的指挥下,他也早已磨灭了心性吧。
“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你还有希望。你只是受胁迫而已!孩子,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也不会想去了解。但你只要假以时日,一定能重新找到新的自我。你不用这么悲观!”
“把引爆器给我,找到你的救赎。”
赵冰一边如是喃喃着,一边向他的身边靠近着。而张明远低垂着头抽泣着,不知是什么表情。有那么一瞬,赵冰觉得自己的话,感染力还是挺强的。
仅仅是那么一瞬。
“别逗我了!混蛋!我哪来的什么狗屁救赎!”
他披头散发地怒吼着,愤怒而疯狂地用那红色的尖头指向五名沉默的警察。他威胁着,然后一步一步紧逼。
“还想骗我。你们在骗我,亲戚在骗我,我妈也在骗我。你们骗我是救赎,是希望,结果我什么都不是,我不求上进,天天迷失!你说啊!说我的意义在哪!说,张春生把我生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张春生......
赵冰心中一惊。他也曾参与过对张家村案的调查工作里,在失踪人口里有这样一对母子:张春生,还有张明远。而眼前的这个孩子,一定就是——
“你是,张明远。听着,我——”
“我不想听你的那些歪话。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他修长的大拇指搭在引爆的红键上。
“我的意义,是什么?”
......
咚咚咚。
“说啊!说!告诉我!”
咚咚咚。
“再不回答我,我就把这里全炸了!”
咚咚咚。
赵冰不知道这声音是什么。他只知道这种感觉正在越来越近。
一种,一切都即将完结的感觉。
他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与张明远痛苦的嘶喊声。两名壮汉突然从门外冲来,抢走了他手中的引爆器并从地板滑走,随后控制了他的躯干,关节,还有脖子。这位少年,渐渐无法呼吸,也难以动弹。他只能呜呜咽咽地哀鸣和祷告着,如一只无力挣扎的白兔在猎人手中扭曲着。
“上手铐。抓人。”
张保国喘着粗气如是说着。而赵冰也连忙反应过来,脱下厚重的防爆服,从腰间取下手铐,禁锢住了张明远不断挣脱着的手。
“张剑。张剑,我要——我要杀了你!!!!”
他愤怒地狂吼着,试图向张保国冲过来,却只能在警察们的束缚下无力地弹跳。而随后,他却也迎来了张保国阴冷的视线。
他说。
“我叫张保国。”
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张明远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开始大声地抽泣,而他背部所绑好的炸药,防爆警们轻松便取了下来,开始井然有序地讨论处理工作。没有了引爆器,这些炸药毫无威胁。他失去了谈判的资本,也没能完成“徐”给的任务。
“张剑,呜,呜呜呜。张剑,我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啊?啊?”
“你母亲一直没法回答你,是吗?很可惜,我也不能回答你。你需要自己去赎罪,用余生去探寻。”
“张家村的过往,已经消逝了。而你活着的意义,也不应该仅仅是追求死亡。”
“追求,死亡?”
“是的。‘徐’交给你的任务,不就是为了死亡吗?多么奢侈的东西。”
张保国微微叹气。他示意李温和赵冰将他带走。
“芦苇先生。你落网了。”
而张明远,一言不发。他望向正午温热的阳光,机械般地走着步子。
他说。
“什么时候才会日落呢?”
“日落?才刚刚中午。”
李温回答着,将他送给警车驾驶员。
是啊。才刚刚中午,我为什么要想着日落的事情?
张明远想“这么想”。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无法思考。
一颗子弹,笔直地穿过胸膛。他的胸口被漫天的血红所沾染,似乎缺了一大片。
一阵耳鸣声。然后是天旋地转,最后,连眼睛都闭不上了。
“卧倒!”
最后一声呼喊,消逝于天际。